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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舜英送给明沅一个没配杯子的茶壶,明湘明洛俱都知道,却没一个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若上边刻些个风花雪月便罢了,偏是个老君献寿,便不是送给明沅,送给纪老太太都相宜。
这么个没情致的东西,摆出来看都嫌弃它粗重,偏明沅拿在手里笑了好些天,见着它就弯起眼睛来,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两个都不曾单独说过话,又自来没传过一言片纸,却偏打这哑迷,明洛心里痒痒,想问问明沅是怎么就承了纪表哥的意的,却不好意思开口,心里又傻想一回,这怕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送进来的东西俱都是先过了纪氏的眼的,纪舜英的端午节礼早就来了,他那里也办不到旁的,只有甜粽子一样,锡州人爱吃甜的,连着肉粽都带甜味,他自送得两百只来,里头各色蜜饯的倒有一多半。
既是节礼,自然要蒸些出来分吃,除了明沅沣哥儿两个爱吃甜的,把那带着甜味的酱汁油肉粽都吃了,余下的都觉得味儿不对,倒是甜粽,因着馅料没见过,分去了好些。
他除了粽子,还送得一匣子豆娘来,外头买的,自然不如家里的精细,锡州比不得金陵,已经是搜罗了好的来了,递上来给几个姐妹,也只能说一句颇得野趣。
男人家不似女人想的细,可能想着总是好的,明洛原来是羡慕大姐姐明蓁的,似成王那番情深,天下能得几人,可她看了明沅几回,手里拿着茶壶,这东西份量很足,两只手才托得住,明洛怕把这个给打了,小心翼翼放下。
见明沅靠窗坐着,拿了一支眉笔细细描花样子,侧了脸儿嘴角微翘,小手指翘成兰花,细细的眉笔不一时就勾出个一枝柳条来,忽的心头黯然,抿了嘴巴叹一口气:“我便不似大姐姐,跟你一样也很好了。”
这话她有许久不曾说过了,口吻还是旧时模样,心事却变了,明沅抬头看看她,捏着眉毛隔空虚点一下:“你又知道后头没好的了?说不得你的就是最好的。”
明洛叫她逗笑了,又问她生日那天要穿什么:“你作生日,我可不能跟你穿了一样的。”生辰宴在秋日里,这会儿才刚入夏,她倒已经思量起这个来,明沅笑看她一眼:“这才多早晚,就想起这个来,昨儿太太叫你去,是为着什么?”
明洛脸上一红,绞了衣带子垂下头去,还能为着什么,为着端午宴上头,户部郎中詹家夫人,见了明洛起了这个心思。
明沅见她这个样子,赶紧扔了笔,那细眉笔骨碌碌从茶桌上滚下去,原来趴着一动不动的一团雪一下子撑起两只前爪,眼睛盯住了茶桌,看见那东西下来了,一下跳起来扑住了。
一枝细眉笔断成了两截儿,九红赶紧跑进来收拾,明沅却顾不得,叫九红抱了一团雪出去玩耍,自家挨住了明洛:“真个?”问着就先笑起来,詹家夫人看着很是和顺的模样儿,明洛如今又大改脾气,若真投了眼,瞧着詹夫人的教养气度,总算是桩好姻缘了。
想着明沅又是一笑,程家才刚升了礼部郎中,纪氏便又给明洛寻了一个郎中来,虽官位相同,可比着程家,又高得些。
“太太只问我可瞧见了,那许多人,我怎么瞧得清楚。”明洛捶了明沅一下,她只知道詹夫人冲她笑过两回,心里也曾想过,不意纪氏竟这番问了出来:“可詹家要往任上去的,若要定可得先定下了。”
明洛托得腮,鼓了嘴儿叹气才有些原来的模样,明沅也陪着她叹气,她已经算是幸运了,起码还知道纪舜英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这几个姐妹也不过远远看上一眼,就把终身给定了下来。
运气好的便似明蓁,嫁个丈夫琴瑟和鸣,再不然还有明芃,自小一起长大,更加知根知底,似纪氏这样肯问儿女一声的,已是少见了。
“那你,应还是不应?”明沅碰碰她,明洛把头往明沅肩上一搁:“那一家子说的是庶出,不日又要举家往湖广清吏司去的。”
纪氏早已经着人打听去了,连着郑夫人都叫托了问上一声,詹家三个儿子,只一个庶出,前一个哥哥已经定了亲,正轮到庶子了,纪氏倒有些皱眉,这才来问明洛,便问张姨娘,她也答不出来,那一天詹家子弟俱在,明洛却偏偏没瞧清楚。
采菽上了茶来,汤色碧绿,是江州送来的今岁新白茶,拿滚水一烫就出了茶色,执在手中细细吹了半晌,到那茶再不冒烟了,明洛才咬了唇道:“我想答应。”
“你不是,不曾瞧见么?”明沅急问一声,拉了她的手:“你可别急,太太那头也不急呢。”
“我想过了,等詹家自湖广回来,我也及笄了。”明洛低了头,满是活气的眼仁儿垂下去,却忽的又笑起来:“有甚不好,再好的也轮不着我来挑了。”
“你不是想嫁个婆母和顺,小姑友爱的人家么?”明沅咬了唇儿。
“詹家没有女儿,只看婆母就成了。”明洛轻笑一声:“詹夫人看我的时候,眼晴里都是笑,总没错儿了。”
有些事说了也是白说,有意装相,纵见个十回二十回,也一样能装,只有等天长日久的过日子了,这才能觉出好坏来。
明洛见明沅叹息,反而转过来劝她:“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姐姐在宫里头也不一样有人磨搓她,三姐姐往后也是侯夫人,可那一家子没一个好相于。”说着觑了觑明沅的脸色:“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也是一样,太太的娘家了,可舅姆那人,得多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