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雅涵非常坚持,按着不让她起身。
清彦去厨房切西瓜,雅涵这才凑到陆梨耳边提醒:“你裤子弄脏了。”
“啊?”
“趁他没出来,快走。”
陆梨脑子一转,恍然大悟,红着脸飞奔夺门而去。雅涵忙用湿纸巾擦掉沙发上的血渍,顾及青春期少女的羞耻心,她守口如瓶,没让清彦知道这段插曲。
也许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陆梨记了很久,现在也没忘。
后来清彦和雅涵一同留学深造,感情一直非常稳定。五年前,雅涵因为家中一些房产变动的问题,回国办理手续,并计划在家小住,陪陪父母。谁知第三天外出聚餐,遭遇醉汉酒驾,雅涵和另一位朋友当场被撞身亡。
清彦回来奔丧。
那时陆梨早已搬家,开起花圈寿衣店,繁杂中勉力经营生活,还债,买房,让自己和外婆有个栖身之所。
她没想到雅涵会突然离世。做白事这一行,几乎每天都与死亡打交道,人的性命有时顽强到超乎想象,有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想送送雅涵,可惜非亲非故,没有身份。
辜家长辈早把雅涵当做儿媳,这时必定十分伤心,陆梨前去探望。
走进熟悉的小区,上了楼,却在楼梯间看见清彦。
他垂头靠着墙壁,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陆梨的心揪住。
她没说话,挨着他,坐在高两级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清彦双肩颤抖,发出异常压抑的哽咽。陆梨也哭了,轻拍他的背,他慢慢转过身来,伏在她膝头啜泣。微拱的背脊像嶙峋的山峰,在陆梨的掌心之下颤栗。
怎么能忘得掉呢?
陆梨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和天花板,呼吸缓沉,像在海里浮游。
“你究竟喜欢的是辜清彦这个具体的人,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向往和寄托?”
脑中冒出这句话。
她不知道。分辨不清。
可是以前她根本没有这个困惑的呀……
国庆结束,外婆也完成湖南之旅,带着大包土特产回来,余兴未减。
“小霍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呀?”老太太一直惦记这个事:“老说请他吃饭,不能再推啦。”
陆梨不吭声。
外婆没觉察她的低沉,絮絮叨叨半晌,不见回应,又自个儿打电话去。
陆梨知道她打给霍旭西,犹豫要不要制止。
但她的顾虑是多余的,霍旭西借口店里事多太忙,婉拒了老太太的饭约。
或许他这个人就此迅速退出她的生活,也属合理。
第二天陆梨开工上班,如同过去很多年那样,枯燥无聊地度过一天。没活儿,正好,她和淑兰去城郊吃丰海家宴。
开进那破烂的露天停车场,看着黑漆漆的草丛,陆梨想起某个倒霉透顶的场景,略微失神。
这时一个醉汉冲着她的长安谩骂:“臭灵车,天还没黑你跑出来运死人!”
陆梨按下车窗,探出头,不紧不慢道:“对,运你爸的骨灰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置若罔闻关上窗。那醉汉被朋友拖走。
淑兰问:“心情不好?”
她确实胸口闷闷的,但讲不清哪儿不好:“吃个饭也能遇到垃圾。”
两个独身女人从黄昏吃到天黑。
淑兰今年过年想去深圳看看儿子,陪他在那边待几天。
陆梨抽着烟:“争取抚养权吧,你每个月寄那么多钱,过年都不让孩子回来陪你。”
淑兰低头吐出苦闷之气:“其实我跟他提过这个事情。”
话说一半,陆梨却已猜透,摇头嗤笑:“问你要钱啊?”
淑兰默认。
陆梨笑得愈发轻蔑:“好不要脸。”
淑兰叹息:“男人没挑好,拖累一辈子。”说着稍稍停顿:“不过世界上又有几个好男人呢。”
陆梨歪头思索:“我爸就是,温柔踏实,周围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如果他还在的话,我这会儿应该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
淑兰说:“你父亲会以你为荣的。”
陆梨不语。
他会很心疼。他死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