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面沉如水,他和方大帅的交集不多,也是逢年过节时见过面,行过礼。幼年时对方大帅的印象是他对方楚宁管教严苛,连父亲也偏心方楚宁,觉得大帅过得心狠手辣。
“大帅职责所在,本王理解,可本王今日非走不可,谁要拦我,就问过我手中的剑!”谢珣缓缓拔剑时,一手推着凤妤往后。
凤妤撑着火红的骨伞,踩着积雪,被暖阳和亲兵护着往后,谢珣说,“一会打起来,带她去码头,不要停留。”
“是!”
他的目光落在凤妤脸上,那是一种眷恋,又浓烈的情绪,凤妤轻笑不再言语,一场生离死别后,她的心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生死,她和谢珣都会在一起。
大帅蹙眉,挥手让身后一万多黑甲上前捉拿谢珣和凤妤,方玲君倏然夺过暖阳的长剑,架在脖子上,“父帅,让他们走,不然女儿就死在这里!”
“君君!”方大帅沉怒,“放下剑!”
凤妤也紧张起来,“君君,不要!”
一万黑甲兵手持长枪,静候军令,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就可以动手,谢珣除非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否则绝对逃不出扬州。
“君君,父帅从小送你去学堂,教你知书识礼,是哪本书教你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又是哪本书教你忤逆父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命相挟,放虎归山,来日他兵临城下,死的就是你的父帅和哥哥,你的族人!”
“我知道!”方玲君眼泪滚滚而下,“父帅,女儿知道什么是忠,镇北侯府五代守护边境,抵御北蛮,几代男儿战死沙场,这是忠。女儿也知道是什么奸,有人……陷害忠臣良将,谋夺他人财产,这是奸。女儿知道父帅的忠诚,一心想要维护皇室正统,我们方家和镇北侯府世代都是宇文家最忠心的臣子。可女儿也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扬州暴乱那晚,我的马车翻在路上,州府派人滥杀无辜,街上全是鲜血和尸骨,女儿被官兵追杀,又被染了疫病和饥饿不堪的百姓抢掠,所以我也杀了人。我第一次杀人,我很害怕,希望父帅能来扬州救我,可来的人是谢珣和阿妤,如果没有她,我已经死在扬州暴乱那天晚上。谢珣和阿妤从胶州凋粮,调药材,救活了一城百姓,如果没有他们,我身后疫区的百姓也活不到今日,父帅区区一句有功就揭过扬州半月的暴乱,疫病。真是可笑,他们救了这么多人,阿妤染了疫病,身体刚痊愈,为什么不能离开?如果今天有人一定要死,那就用女儿的命,祭奠扬州逝去的冤魂!”
扬州长达半月的暴乱,疫病,死亡和恐惧,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不会懂得活着的珍贵,也不会懂得谢珣和凤妤的牺牲。
“君君……”方大帅动容。
方玲君说,“父帅,请您放了他们吧!”
就在方大帅踌躇时,警戒线背后的疫区里渐渐有人涌了出来,一开始是十几人缓缓走出来,紧接着是所有人都走出疫区。警戒线处的守备军厉喝,拿着长枪阻拦病人,可病人无视长枪,纷纷往前走。
守备军们连连后退。
谢珣回头厉喝,“你们在干什么,快回去!”
疫区里的病人虽渐渐好转,却还没痊愈,身上的疫病仍会传染给别人,扬州城内的警戒线仍在。病人们跨过警戒线,第一次没听谢珣的命令,他们井然有序地穿过谢珣和凤妤,站在江南驻军和谢珣中间。
一名老人说,“大帅,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王爷对扬州有再造之恩,没有他,扬州几十万人都会丧命,你没有看见成千上万的尸骨被抬到城外焚烧的惨状,你也没看见扬州城那一晚的杀戮,王爷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如果大帅要杀他,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gu903();越来越多的病人沉默地穿过谢珣和凤妤,沉默地与江南驻军对抗,方大帅在江南声望极高,地位稳固,他的江南驻军所向披靡,百姓信服,这是第一次,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们没有喧嚣,没有抗议,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