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蓦地响起低而清朗的声音,没半点浑沉,显然是没睡意。
可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茭白抹了把脸,瞪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了啊,他再年轻也架不住这么熬,会秃的。
一根手指抵到茭白放在腿部的书页上面,落在他刚才没读好的单词上面,敲点几下:读给我听。
茭白没怎么去记,他尝试着读了一次。
戚以潦的眉头皱了起来,嗓音却越发亲和:再给你一次机会。
茭白背脊上的汗毛都起立了,他把书捧近,发挥十二分力回忆戚以潦的读音,半天才读出来。
戚以潦闭着眼眸,他微仰后颈,脑袋挨着床后的船壁,床头灯的光晕打在他随着说话震动的喉结上面,那画面带有成熟男人的性感。
再打瞌睡,就别在床上读了,去甲板上,吹个风让大脑清醒起来。
茭白在心里吐槽,这都几点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了啊?
困了?你白天睡了一天。
耳边响起揶揄的声音。茭白无力反驳。
凌晨快五点,茭白读书读他妈的精神了,他想上厕所,请求戚以潦搭把手。
戚以潦这会的话声里多了慵懒之意,要睡了,他让茭白自己去。
茭白不行,他肚子上的伤口疼:那你让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我给章枕打电话。
戚以潦翻身,眼阖着,密黑的睫毛盖下来的阴影里都透着不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话落,他坐起来,按了按额头:是要抱,还是?
不不不,我能走。茭白正在往床边挪,闻言赶紧表态。
戚以潦在这时笑了声,骨子里的暗浮气息又没了,退潮一般,他下了床,手伸过去:扶住。
茭白跟老皇帝似的,被戚以潦扶去了卫生间。
然后,
戚以潦就出去了。
茭白意外地挑挑眉,老变态一般不是该留下来,暗搓搓地盯着瞧吗?
戚以潦怎么走那么快,似乎他对别人的零件并不感兴趣,甚至好像,还有那么点排斥。
这是好机会。
可以看老变态会是怎么个排斥法。
于是茭白哎哟一声:戚叔叔,你先别走,我需要你在我后面帮我撑一下!
非科班出生想演好戏,不磨练是不行的。
譬如茭同学,发挥很不稳定,此时的演技就一个字,假。他见戚以潦停下脚步,便继续表演,尽心尽力。
戚以潦背身在卫生间门口立了片刻,他转过身,面上含笑:好啊。
茭白一看老男人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了,很是优雅而儒和的样子,就又后悔了。
茭白担心发生什么诡异事件,好在没有,他顺利地放了水。
戚以潦并没有直接看年轻人,而是透过镜子睨了一眼便阖下眸,给出客观评价:挺有精神。
茭白:
沈寄说老子是小豆芽,你却用有精神来形容。
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茭白因为那一尿做了个梦中梦,他梦见自己在大学课间的公共厕所嘘嘘,边上冷不丁地冒出声音很有精神,一转头就是戚以潦微笑的面庞。
他妈的堪称魔音。
茭白睡到下午才起来,而同样跟他差不多时间睡的戚以潦据说已经钓了半桶鱼。
茭白没出去围观,他找章枕要了手机,翻到郁岭的联系方式打过去。
郁岭在执行任务,背景嘈杂中夹着惨叫与暴喝,他顾不上多说,就把他弟弟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告诉了茭白。
郁响人已经醒了,他还没回国,接到茭白的电话票场爆哭。
茭白耳朵都要炸了,他突发奇想,不知道郁响跟礼珏碰上的时候,会是什么天地崩裂的画面。
耳朵,我这边的事你别操心,你在国外待着吧,别来西城找我。茭白说。
手机那头的郁响不呜呜了,他神经质地问:为什么啊?
茭白叹气:高三就剩半年了,我要好好学习,你来了,我还能静得下心?
郁响啃嘴角。那是不是说,他能影响到瓜瓜,瓜瓜很在乎他?
郁响笑吟吟地说: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呀,我听你的。
茭白拿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南瓜子壳,把准备好的说词丢出来:等我高考完,你来西城,我去接你。到时候不出意外话,就要对付你哥了。
郁响开开心心地重重应声:嗯嗯嗯!
茭白避开了他在货船的遭遇,和郁响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电话,他无力地嗑着南瓜子。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
心累。
沈而铵接到好友申请时,他在出租屋整理物品。一整个书桌都是他高中三年折的纸蜻蜓,他要把它们送到新住处。
陌生号码让沈而铵心头一跳,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点了同意。
对方直接发来了视频邀请。
沈而铵的心头跳动的力道更重,可他的神情却有低茫然,人也没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点开视频。
镜头里是很暗的色调,还有模糊不清的人脸。
茭白特意调的,他的脸上全是青紫痕迹,没法入境。索性就模糊点。
而沈而铵跟茭白完全相反,他在光中,眉眼清晰而安静,下颚和唇边的小绒毛都能看得见。
茭白没磕南瓜子了,自从他在回南城的休息站被郁岭接走以后,他就没见过沈而铵了。
两三个月过去了都。
茭白看了看沈而铵,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低,眼眶有一圈红色。打理得还好,没有颓废脏乱。
你在戚家的,船上。沈而铵那么个不爱说话的人,主动开了口。
茭白点头:昂,被他们接上船了。
沈而铵偏了下身,几乎已经褪去青涩的眉目落入阴影里,他眼里的东西变得模糊。
对不起。他说。
茭白的嘴一抿,他没问沈而铵当初是怎么被齐蔺抓住的,这都过去了,对方平安归来,他也脱离了危险,情绪上比刚死里逃生好不少。
于是他接受了沈而铵的道歉:知道了。
然而沈而铵还是在说那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一次比一次沙哑,沉痛,内疚,无地自容。
这段时间,沈而铵无数次的道歉,他很怕自己没机会票着茭白的面说。
幸好老天爷眷顾了他一回。
茭白没拦着沈而铵,对方说,他就听着。
等沈而铵说了不知多少次,茭白才道:心里好受点了吗?
沈而铵没说话。
那就是依旧不好受。茭白不奇怪,沈而铵的偏执也是百分百的,他走他自己的路,不会受到旁人的影响。
茭白想到什么事,他快速问:我被你父亲囚在尚名苑那会儿暗示过你,不要再动用你的人,不要被他发现你的小动作,你听没听?这次不会又用了吧?
沈而铵的呼吸微顿。
茭白捕捉到了,他生出一种无力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