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隐约记得自己要问件有关小朝会的事,奈何脑中仍一团浆糊,只得暂且作罢:皇上气冒烟了没有?
萧朔哑然:虽不曾生烟,只怕也已冒火了。
蔡老太傅来王府时,曾同云琅提过,说朝堂并非铁板一块。
萧朔这几日不便去拜访,派了人往返传递消息,再看朝中情形,果然与局外所见不同。尤其这几日所见,只怕朝局不止不是铁板,还左支右绌得厉害。
如今看来,当初襄王便有意窃国。扶持皇子,是为了暗中清除异己、掌控朝堂。
萧朔拿过软枕,替云琅垫在背后:却棋差一招,叫他寻着空子,抢先坐上了皇位。
也不算他寻的空子,襄阳府毕竟离得远,京城这边若准备万全,那边终归反应不及。当年
云琅顿了下,没立刻说下去,静了片刻:当年
当年先帝忍着锥心之痛,咬碎牙和血吞,选了社稷稳定。
萧朔缓声接道:此事不必忌讳,我只是不喜被蒙在鼓里,既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便不会介怀。
云琅缓过神,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朝萧小王爷抱拳:君子之风。
萧朔看他一眼,难得的并未接话。
云琅拱了半天手,有些莫名:哪里不对?
你日后夸我,选别处下嘴。萧朔坐了一阵,握着云琅的手,塞回薄裘之下,免得
萧朔肩背绷了绷,神色镇静,不着痕迹敛去耳后热意:免得我日后对你不君子时,不好解释。
云琅微愕,咂摸一阵,忽然明白过味来,愕然瞪圆了眼睛。
萧朔蹙了下眉,错开视线。
他本不准备说这些,总觉多少轻薄孟浪。偏偏老主簿极力撺掇,只说云小侯爷定然爱听这个,甚至不惜赌咒发誓,不听便倒赔十二两银子。
萧朔被云琅瞪着,几乎已有些不自在,静了一阵:戏言罢了,你若不喜
云琅一把攥住他,目光灼灼:再说一句。
萧朔:
云琅原本还半困不困,看着萧朔端肃冷清地坐在榻前,一字一句说这种隐晦撩人的情话,只觉立时精神了五六成:快,如何不君子的?同我细说说
萧朔看着半分不长记性的云少将军,默然一阵,将软枕挪了,自己替过去:休要胡闹。
云琅兴致勃勃:怎么是我闹?明明你先
如今朝事繁忙,我只得空看了三本,学的不多。
萧朔按住来了精神的云少将军,横了横心,低声道:要叫你老实,还是只会给你喂药。
云琅:
萧朔作势起身:药炉
你方才说朝堂。云琅一屁股坐在萧小王爷腿上,强自镇定,一口气道,并非铁板一块。因为当今皇上是襄王扶持起来的,要在襄王眼皮底下运作,设法掌控朝堂,并不容易
萧朔被结结实实坐回榻上,揽稳了云琅,仔细放回去:是。
云琅靠在他手臂上,缓了缓眼前金星:大抵如何分成?
各半。萧朔道,但如今看来,我们这位皇上能掌控的朝臣,彼此间只怕也不尽融洽。未与敌抗,先自行打成一团,一团散沙罢了。
若不是一团散沙,也没有我们的机会。
云琅琢磨半晌,呼了口气:接下来的事,你又作何打算?
萧朔静了片刻,握住云琅手腕,叫他稍躺下来,舒展胸肩:先帝已然尽力,能做的却仍有限。原本襄王与皇上明争暗斗,互相倾轧,算是平衡之势。
偏偏我们插了进来。云琅道,三方势力,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都要做渔人,也都当另外两方是鹬蚌。
萧朔抚了抚他颈后:我打算去喝皇上的姜茶,先与你报备一声。
云琅心头一悬,倏而撑身坐起来。
洪公公会替我看着,若有异常,立时暗中替换。
萧朔道:他既要驱使我,我便设法叫他驱使得更放心些罢了,不必担心。
云琅皱了眉,看着萧朔平静神色,抿了抿嘴:此事不易,你
我会尽力。萧朔道,如今形式不同,说些软话,叫他安抚几句,还是受得住的。
萧朔垂眸:若要我边哭边感激他,我便回来同你商量,一把火烧了汴梁城。
云琅:
萧小王爷今非昔比。
不止会笑,还会开玩笑了。
云琅憋了半晌,终归没忍住乐,大包大揽:只管找我,放火点炮这种事,我可太熟了
萧朔牵了下嘴角,扶着云琅展平躺回榻上,摸摸他的额头:闭眼。
云琅原本还担心萧朔心境,此时见他已破除昔日心魔,悬着心放得突然,神思跟着恍惚一瞬,正觉晕得慌,索性依言阖了眼。
烛火一晃,静静灭成一室宁静,暖融体温覆下来,将他安稳裹住。
恼人的晕眩被温韧胸肩熨帖着,淡了不少。
今日,你苦心借外祖父之事开解我。萧朔道,为的什么,我总还清楚。
云琅被他戳穿,老大不自在:清楚就清楚,用不着提这个。
我再入宫,与皇上周旋,心中会记着外祖父。
萧朔道:有长辈关切慈爱至此,他再诛心,也难令我动摇。
云琅:
萧朔低声:怎么?
云琅闭着眼睛,忍不住回头想了想萧小王爷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被虔国公照后背拍了两巴掌,居然就已关切慈爱至此了。
若是他再设法撺掇撺掇,哄虔国公替萧朔做主,寻个机会,给两人主持个过明路的礼数
萧朔不明就里,见云琅不语,以为他仍担忧,抬手抚了抚云琅额顶:放心。
我如何放心?
云琅压下念头,咳了两声,随口扯道:你总躺这么靠边上,一不小心,又要滚下去
萧朔有心揭穿昨夜格外敦实的那一脚,听着云琅话尾倦意,姑且不同他掰扯:我只躺一躺,你睡着了便走。
已这般忙了?云琅被梁太医关着治伤,除了喝药就是行针,闻言蹙了蹙眉,睁开眼睛,有我能帮的么?北疆
萧朔抬手,覆住他双眼:北疆传信回来,初有成效,戎狄各部落已以淘金沙为生计,为划分河沙区域,甚至已有过几次部族冲突。
云琅细想了想:洒金沙的时候,有意此多彼少些,人不患寡患不均。
萧朔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