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臣云琅不以为然,喝了口茶,太师府那点事,他应当比我更清楚。
端王一案,盘根错节、关联颇多。
这些年,萧朔在京中多有不便,只能暗中探查,未必能把所有幕后之人揪出来。
但要连太师府都揪不出,就太不像话了。
别家姑且不论,太师府做的事,背后永远都还有另一只手。
只是始终隐匿在最深处,从不显露,不为人知。
萧朔虽然面上漠然冷厉,这些年两人又被家仇血痕深深亘着,但彼此之间的默契,再怎么也还是在的。
他始终知我。云琅笑笑,我亦从来知他。
云琅:至知至交,无非世事弄人。
刀疤听不懂,只莫名觉得难过:少将军
打住。云琅唏嘘够了,不准他多话,扯了件衣服披上,问问也无妨,琰王那边都有什么动作?
刀疤:琰王派人,烧了那几家京城暗桩铺子。
他这些年多有不易,你们若闲着,也多帮帮他
云琅顿了下,匪夷所思抬头:烧了什么玩意儿?
铺子。刀疤道,那些死士供出来的,埋在京城的暗桩。
云琅:
刀疤:还砸了两家,抢了不少东西回来。
云琅:
刀疤看着他:少将军?
云琅心情复杂:我不知他。
经年不见,萧小王爷行事作风越发野了。
少将军让我们多帮琰王。
刀疤不懂这里面的关窍,倒很喜欢这种朝堂之争,耿直道:下回再有这种事,我们
不准去!云琅按着胸口,扶我起来,拿披风算了。
云琅衡量了下,觉得自己走得未必有暖轿快,顺手抄了个暖炉:备轿,去书房。
刀疤忙伸手扶他:王爷行事不妥吗?
太不妥了。云琅心累道,怎么不把太师府的匾卸了,趁庞太师睡觉的时候,直接抡他脸上?
刀疤怔了怔,不及再问,云琅已提前开口:不准记上!
刀疤遗憾地收起了备忘木牌:是。
云琅深吸口气,用力按了按额头。
这些天来,萧朔渐同他有所交流,两人虽还有许多事不曾说明白,但彼此心里总归大致已有了数。
尤其萧小王爷看起来,分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荒唐恣睢、举止无状。
云琅一时不察,放松了警惕。
这种事都叫他做出来了。
暖轿候在门外,云琅上了轿子,还想不通:偌大个王府,就没有哪怕一个人觉得不对,来告诉我一声吗?
好歹当年,萧小王爷一度打算把府门口镇气运保平安的御赐石狮子扛来给他的时候,府上还是有不少人舍命死谏,又哭着来抱他的大腿的。
是他不听劝,下人不敢多言。云琅不放心,还是如今王府行事,已连这种事也不觉得不妥了?
刀疤跟着暖轿小跑,迟疑道:倒都不是
在京里久了,几时也学了吞吞吐吐的毛病!
云琅心中发急,沉声:怎么回事,有话就说!
主簿其实来过,想同少将军商量。刀疤道,叫玄铁卫拦回去了。
云琅怔了下,想了想,一阵哑然:我不都说不跑了,怎么还叫人看着我
倒没不准少将军出去。刀疤摇头,是拦着外头的人,不准进来。
云琅微诧,轻皱了下眉。
我们出去替少将军送信,想回院子禀报,都被拦了。
刀疤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如实禀道:等了两个时辰,天黑透了,才放行的。
云琅蹙着眉,靠回去,静坐了一阵。
云琅撑着,慢慢坐起来了些:停轿。
暖轿应声停住,刀疤跑过了几步,退回来:少将军,怎么了?
云琅捻了捻袖口布料,挑开轿帘,看着廊下零星风灯。
琰王府当初修得阔气宏伟,府上满打满算,总共只有萧朔一位主人,真住人的地方其实不多。
云琅住的独门小院,离书房十分远。眼前是处杂院,夜里不掌灯,一片清冷寂静。
静得慑人。
云琅咳了两声,摩挲着怀中暖炉。
无论起因为何,中间又出了多少变故、生了多少事端。
他与萧朔,总归已有六七年不曾好好见过了。
萧朔坚信他有事隐瞒,当初情势那般混乱不堪,依然死认他定有苦衷。说不感怀,无疑是假的。
可萧朔毕竟,已不是当年那个既无城府也无心机、一眼便能看穿的小皇孙了。
云琅近日来,已时常有揣摩不透他心思的时候。
琰王莫非还信不过少将军?
刀疤此前不曾细想,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玄铁卫守着,是有意不叫人报信给少将军知道,要瞒着您?
何必如此!刀疤皱紧眉,莫非琰王仍在试探,看少将军是不是编了谎,其实还同那些人暗中
云琅笑了笑:倒不是。
刀疤放不下心:怎么就一定不是?
我只知道,定然不是这个。
云琅道:剩下的,我也一时猜不透。
云琅细想了想:大抵要么是不愿叫我插手,要么是不想叫我管他。
刀疤皱紧眉,守在轿旁。
云琅垂了视线,靠回轿内,将暖炉往怀里揣了揣。
当初在京中,他也曾听人提过。
少年人长到一定年岁,哪怕再乖巧听话的,也会忽然离经叛道些,添上不愿叫父母师长管教约束的毛病。
性情会有变化,敏感多思,易躁易怒。
越是管教,越不听话。
倒也不是本性出了什么问题。人之常例,因势利导循循善诱,再过个几年,自然就好了。
云琅自己没被管教约束过,对这一段倒没什么感觉,但眼下却忽然有些隐忧。
萧小王爷的叛逆年岁来得比旁人稍许迟了些。
可要去同琰王说清楚!刀疤忿忿,这般待少将军,是何道理!明明
不可。
云琅道,徐徐图之。
刀疤愕然:少将军不是说,如今情势紧急,步步维艰么?
再紧急也要有章法,贸然行事,只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