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为首黑衣人扑上前,快走
云琅冷叱:胡闹!
黑衣人一滞,俯身跪倒。
高大人。云琅并不理会,转向高继勋,我救你一命,怎么报答我?
高继勋刚想示意身边卫兵叫人,便被刀锋牢牢逼住,冷汗淌下来:你你要如何?
不难。云琅笑笑,你尽可以将我游街、示众、带上法场,以儆效尤。
高继勋脸色惨白,抬头牢牢盯住他。
今日。云琅俯身,拾起木枷,没有劫囚。
少将军!黑衣人扑跪上前,抱住他双腿,跟我们走!去北疆,弟兄们不怕死!纵然死也护着你!那鸟皇帝
云琅抬腿,重重踹在他胸口。
黑衣人不闪不避,被他踹在地上,哽声:少将军
云琅阖了下眼,拎着那副木枷,朝囚车走回去。
黑衣人膝行上前,扯住他衣角。
这位义士。
御史中丞定定心神,上前道:少侯爷随你们脱身之日,便是北疆将士获罪之时。
少侯爷再逃下去,只能逃到北疆圣上早对北疆疑虑。御史中丞回头看了看,朝堂议政,已经提了削减军费粮草。
黑衣人周身狠狠一颤,愕然抬头。
御史中丞低声道:少侯爷求仁得仁。
黑衣人目色惶恐,来回望了望,抬头看向云琅。
云琅拎着那副重枷,回了囚车。
刚叱退了旧部,他神色平淡,一身叫人不寒而栗的凌厉气势却还没来得及敛净,坐没坐相地懒洋洋倚在干草堆里,偏偏叫囚车都像是变成了战场挥斥拼杀的战车。
黑衣人眼底希冀一点点灭了,咬死牙关,握紧刀柄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云琅出声:刀疤。
黑衣人狠狠打了个激灵,霍然转身。
谁说我是去求仁得仁的?
云琅笑笑:我
云琅:
云琅揉揉额头,拍拍忽然牢牢抱住囚车的御史中丞:我不越狱。
御史中丞不信,死死抱着囚车门抬头。
少将军!黑衣人眼中迸出惊喜光彩,你不会死,是不是?你早有办法
云琅颔首:自然。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谁都不准去法场,那边那位高大人现在不敢出声,一旦脱身,就会全城通缉你们。
云琅给自己扣上木枷:不要急于出城,四散匿下去,在京城里躲几天。内城防务归殿前司管,高大人不敢闹大,没办法在皇上眼皮底下大肆搜捕。
高继勋神色变了又变,偏偏不敢造次,恨恨咬紧牙关,向后退了几步。
等风头过了,自己想办法出城。云琅回头朝他和和气气一笑,转回车前,不紧不慢道:若是混不出去,也不必回北疆等我了。
黑衣人们早已一扫颓色,齐齐朗声应是。
为首的一个又上前,紧攥着囚车追问道:少将军,你有万全之策了,是不是?
放心。
云琅成竹在胸,笃然笑道:倘若没有万全之策,我又如何敢来自投罗网呢?
第二章
罪臣伏法,当街问斩。
囚车绕到菜市口,已至午时二刻。
菜市口人头挤挤挨挨,一早就开始热闹,过了午时,已支起了几个茶摊。
御史中丞抢上几步,赶在兵士前,伸手扶住车辕。
云琅扫一眼那几个兵士手中的杀威棒,低头笑笑,不以为意,带了枷锁走下囚车。
驻守北疆的是朔方军,沿革了几朝的悍勇铁骑,有名的军纪森严法令如山,军令既出莫敢不从。
少将军下了明令,谁都不准来法场。那些军中莽汉无法无天、敢奔袭千里潜入京城劫囚,可纵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决不敢靠近法场哪怕半步。
云琅向人群里大致一扫,正要上法场,被御史中丞按捺不住拦下:少侯爷
云琅朝他囫囵抱拳:酒真的不好。
御史中丞定定望着他,张了下嘴,没能出声。
云琅自觉不是挑事的人,想了想,诚恳奉告:大理寺送的是假酒。
御史中丞:
法场是临时搭的,难免草率,阶下还是一片杂草砖石,刮着囚衣格外粗粝单薄的布料。
云琅振落牵衣蓬草,举步踏上石阶。
台上人高高坐着,眼皮也不抬:犯臣何人,犯下何罪?
御史中丞尚未及开口,高继勋已上前一步,抱拳俯身:回老太师,犯臣是云府余孽云琅,犯得是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御史中丞晚他一步,怒目而视:你
怎么?中丞接手云府一案,熟读文书卷宗,莫非以为
高继勋侧头看他,冷冷笑道:以为我说得不对?
御史中丞胸口起伏几次,扫过台下指指点点观斩人群,没再说话,向后退开半步。
午时二刻,太阳正是刺眼的时候。云琅眯了下眼睛,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
监斩的是当朝国丈、太师庞甘。
三朝老臣,头发胡子都白透了,拄着御赐的龙头拐,颤巍巍路都走不稳。整个人倒还老而弥坚地捧着诏书,念得抑扬顿挫:天生民,而立之以君。夫君者,奉天养民者也
云琅向来对这些之乎者也颇感头痛,找准根木柱,跪坐下来靠着,闭目养了阵神。
太阳当头,既无云又无风,哪怕是冬日,跪听圣旨也有几分苦晒。
不少人恭敬伏地,跪得难熬,也已偷偷换了好几次腿。
庞甘不紧不慢念了一炷香,终于念到最后:圣上继位,感天承运,奉先帝之遗诏大赦天下然,谋反大逆、罪大恶极者,皆不在此列!
不少人被慑了一跳,本能抬头。
云府之罪,罪无可恕!庞甘放下圣旨,沉声道:云琅,你可知罪?
云琅起身:知道。
云府抄斩满门、夷九族,是五年前的旧事。
佑和二十七年,先帝尚且在位。上元节当晚,宿卫禁军宫变,杀校夺兵,直逼寝宫。
这是本朝最惨烈的宫变。先帝抱剑亲守宫门,先皇后舍命护驾,宫人削发死战,殿前司赶来时,血已染红了白玉石阶。
宫变震动朝野,六皇子奉皇命,将八万禁军筛子一样过了一遍,凡是有些含糊可疑的,一律下狱彻查。
人太多,连御史台带大理寺的牢狱都被塞满了,刑场的铡刀也砍得卷了刃。
年头过得不久,人们还都记得清楚。京城里稍年长些的,都能历历数出那时的弥天血气。
当时的禁军统领,正是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