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崎被他三言两语讽刺的老脸发热,哪里还有不应的,直接告诉白栀:“你今天也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白栀的眼眶已经发红,点了点头。
她今天真的太累了。
顾维安还继续和邓崎寒暄,而白栀回了自己在酒店的房间。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客房部经理这个职位,她和难缠的客人打交道的时候没感到累,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仔细检查每个房间时也不累。
真正令她感到疲倦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的不顺利。
仔细想想,她来君白这么久了,除却盛助理外,没有一个交到真心为她好的朋友。同事大多明哲保身,都和冒牌货林念白保持着友好联系,而顶头上司邓崎又是个愚昧、老眼昏花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对她进行pua……
正沮丧着,白栀听见有人按了门铃。她走过去,隔着猫眼,看到顾维安。
她无精打采:“顾先生,您走错了,这边不是客房——”
顾维安言简意骇:“没人看见我过来。”
白栀侧身让开,她怕被人看见顾维安进了自己房间,等他一进来就立刻关上门。
只是精神气还没好转,仍旧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在我面前不挺嚣张的么?”顾维安极轻地哼了一声,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中,“怎么刚才躲也不躲?”
白栀不说话。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水,垂着眼,盯着水面上微微荡起的、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闹事的人已经离开了,白栀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像是冷不丁踩到生锈的钉子。虽然钉子被及时拔了出来,可被拆开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沾着无法忽视的铁锈。
她现在不想和顾维安说话,哪怕他说的是事实,哪怕她知道这是正确处理伤口的办法,却还是会拒绝那份不期然的疼痛。
“你想骂我就骂我吧,”白栀低着头,“反正你永远是对的,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是我自己愚蠢,是我不懂职场潜规则,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也做不好本职工作——”
话没说完,她感觉顾维安的手轻轻按在她背上。眼前笼上一层蒙蒙的黑暗,她的鼻尖结结实实地触碰到顾维安的衬衣边缘,与此同时,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气味。
没有香烟,也没有酒。
一直这样干净而纯粹,如春日冬雪。
白栀怔住。
顾维安一手轻轻拍着她背,另一只手盖在她眼睛上。
黑暗侵袭,白栀听见顾维安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他声线放低,“瞧你,我说一句,你就还回来十句。”
白栀眼泪有点止不住,说话声音也漏了点哭腔:“这叫滴水之恩,当涌泉……涌泉相报。”
她的腮上挂着泪,顾维安抽了纸巾要往她脸上擦,被白栀躲过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躲避:“不行,你会抹花我的粉底眼影高光假睫毛和卧蚕。”
顾维安说:“那就别哭了。”
白栀哽着声音,憋着,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在睫毛下、眼眶里拼命地打着转转,她强自忍着,不让泪花儿掉出来。
可怜的模样儿。
顾维安给她顺顺背:“算了算了,你还是哭吧。”
白栀不想把睫毛什么的弄到他身上,自己抽了纸巾仔细地沾着泪。委屈的情绪忽然间掀起来,就像洪水冲塌堤坝,一时半会儿也难止得住。
好不容易等她勉强止住,顾维安才叹气:“怎么说两句就哭?小孩脾气,现在还没改?”
白栀哽着声音反驳:“你才小孩脾气,我不是哭,只是眼睛里进石头了。”
“你这一哭,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顾维安坦言,“我没有哄掉泪女孩子的经验。”
白栀说:“是,你只有艹哭女孩的经验。”
一句话成功激起逆鳞,顾维安看她:“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白栀不为所动:“别和我说你这么几年就这么素着。”
顾维安手指微屈,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当我是什么?种马?”
白栀捂着额头,不满:“你能不能轻点?”
“什么时候都要轻点,”顾维安说,“我娶回来的是个豌豆公主吧?”
白栀肯定了他的观点:“没错。”
白栀并不怎么喜欢哭。
虽然她泪腺发达,看虐剧或者书的时候会哭的稀里哗啦,可现实中真正能让她因为难受而到掉泪的次数不多。
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次。
一次是最疼爱她的爷爷去世那天,白栀不懂什么叫做死亡,趴在黑黢黢的棺材上,不明白为什么爷爷睡了这么长时间。直到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有人抬了板子要盖上去,白栀才骤然醒觉,扒着棺材,哭到喘不过气。
另一次是顾维安和她初尝伊甸园苹果,说是初尝也不太贴切,顶多算是舔了舔。
夏天的风炽热,顾维安彼时尚在国内。白栀缠着他教自己学英语,横行霸道地占用了顾维安的卧室和书房。
那天他的床单是浅浅的灰色,泼上水后会格外明显。白栀搂着他的脖子,颤着腿被放在稍矮的软沙发上,看着顾维安抽了被大面积染成深色的床单丢进洗衣篮内,重新换上一件浅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