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桑:“……”
宋云桑生气瞪着他,裴孤锦投降:“你生,听你的。你想生什么便生什么。”
宋云桑被他逗笑了,可那笑容很快消失。宋云桑又叹道:“阿锦,你今日为了岑修杰,都和贺知县撕破脸了。虽说你是钦差,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么给他颜色看,难保他往后不会暗中陷害你。”
裴孤锦对这事倒是毫不在意:“便是我今日不和他撕破脸,他也肯定会陷害我。你想,岑修杰爹爹能在这里发现什么重要到会被灭口的事情,那这个县城对于孟文瀚来说,一定是比溪台县更重要的地方,知县也一定是孟文瀚的亲信。不管孟文瀚他们到底在这做了什么,贺正业一定涉入极深。他的立场从一开始便是和我们对立的,我没必要与他维持表面平和。”
宋云桑觉得裴孤锦分析得非常有道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裴孤锦捏了捏她的鼻子:“先去住处看一看。如果我有事单独出外,是要将你留在住处的。贺正业的地盘,我得好好检查下。”
一行人回到县衙,贺正业已经罚跪完毕,再跪下见礼时腿都有些颤。他将众人带去了县衙边的一间独立宅院。裴孤锦当着他的面,朝魏兴下令:“带兄弟们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隔层暗道。”他朝脸色难看的贺正业一笑:“啊,本官并非不相信贺大人,只是怕有小人作祟。到时出了什么问题,要背责任的确是贺大人。贺大人岂不是冤枉?”
贺正业木着脸。裴孤锦这话看似和善,实则是在警告他别动手脚,否则出了问题拿他是问。贺正业混官场这许多年,哪能听不懂?可他也没法反驳,只得微微倾身:“钦差大人思虑周道,下官自愧不如。”
贺正业到底没那般大胆,或者说没那么蠢,校尉们一番检查,没在住所发现什么问题。裴孤锦要了岑修杰爹爹的案宗,到书房查看。宋云桑昨夜过后,愈发不愿与他分开。她将裴孤锦拖到角落,红着脸问:“阿锦,我可不可以也来书房缝衣裳?我就坐在茶几那,不会吵着你。”
她一脸“我保证我会很乖”的表情,眼巴巴看着裴孤锦。裴孤锦真是……心都被她看成了一汪糖浆,只恨不能回一句“坐在我桌上都行!”他稳住自己,一声轻咳:“桑桑怎么会吵着我?当然可以。”
宋云桑便欢喜去找了阿佟,让她将针线绸缎送来书房。她真在茶几旁坐下了,开始认真缝衣裳。裴孤锦心中猫爪挠了一般,哪里还有心思看案宗!却又不好比宋云桑更不务正业,只得坐去了书桌后。
可是案宗实在不如宋云桑好看。裴孤锦看一眼案宗,看两眼宋云桑,再看一眼案宗,再看三眼宋云桑。案宗一页都没翻,宋云桑裙摆沾了几点泥粒,他都已经数清了。
昨夜裴孤锦记着宋云桑要求“缓一缓”,强忍住了没“治病”,现下忽然便觉得燥得慌。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却听见书房门被人敲响。一个孩子的声音在外道:“师父,我回来了。”
岑修杰竟然提前回来了。宋云桑怔了怔,放下针线,行到裴孤锦身旁:“阿锦,我进房里去避一避。”
裴孤锦意外:“为什么要避?”
宋云桑叹口气:“你是要严厉教导他的,我不忍心看。”
裴孤锦好笑,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你不喜欢,我便不严厉了。”
宋云桑抽出手:“那不行。”她忧郁道:“我觉得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我自己的儿子我舍不得,到时咱们看情况再商量。修杰却是你徒弟,这个我不能干涉你。”
她真情实感操心着往后儿子的待遇,转身进了里间。裴孤锦眼底的笑意再遮不住,他压了压心中那个又想飞上天的小人,坐端正了些,这才沉声唤道:“进来。”
岑修杰进屋,关上了房门。裴孤锦已是一脸淡漠:“你爹爹下葬了?”
岑修杰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他点头,在书桌前重重跪下,朝裴孤锦磕了三个响头:“谢师父救命之恩!”
裴孤锦慢声道:“起来吧。你也不必叫我师父。我又不是江湖人,还真收徒弟,不过是找个借口堵那贺知县罢了。”
岑修杰跪直了身:“大人虽不是江湖中人,却武艺高强,足够做我师父。”小孩面庞稚嫩,双目却燃着仇恨火光,伏地叩首声音朗朗:“求大人收了我做徒弟,修杰一定尽心尽力报答!往后别说骗宋小姐做衣,哄宋小姐开心,便是哄骗她给大人洗衣做饭、弹琴唱歌、吟诗作画——都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裴孤锦:!!
裴孤锦:死小子闭嘴!你死定了!
第六十七章
裴孤锦听到岑修杰这话,只恨不能一脚踢飞这小子!可他坐在书桌后,岑修杰却跪在书桌前,裴孤锦只能将手中毛笔狠狠一掷!
岑修杰便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中,下一秒,一只毛笔便掉到了地上。小孩一愣,直起身去看裴孤锦,便见钦差大人黑着脸,恶狠狠朝一旁看了眼。
岑修杰不明所以转头,看到了茶几上的针线和绸缎。岑修杰小脸僵了,一点一点转回头,看向裴孤锦。小孩朝着内室看了一眼,以眼神询问:桑桑姑姑在里面?
裴孤锦怒视他:你死定了!
岑修杰瑟瑟发抖,双手合十告罪:大人别生气!我还能抢救一下!
裴孤锦:抢救不了你就等着挨揍吧!
两人沉默以眼神迅速交流了两个来回,裴孤锦一拍书桌:“你胡说什么?”
岑修杰迅速调整了状态,语带哽咽道:“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日我实在太过悲伤,现下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不小心就说错了话。似大人这般对宋小姐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又怎会哄骗宋小姐?我想说的其实是,往后我会好好孝敬你和宋小姐,为你们做衣,哄你们开心,给你们洗衣做饭,弹琴唱歌,吟诗作画!”
这番话出口,裴孤锦脸色总算和缓了些。他也不知岑修杰这补救有没有用,思来想去,还是心中恼火,又抄了只毛笔朝岑修杰扔去!
岑修杰也不敢躲,被毛笔正正打中,精致的小脸上瞬间多了一道长长墨迹。他无声躬身道歉,又握着小拳头虚虚锤自己胸膛,表示这事他一定会搞定。裴孤锦鼻子里出气:“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往后说话注意点,别词不达意!”他顿了顿:“你先考虑清楚,如果实在没人投奔,想跟着我也行。”
岑修杰大喜,只觉为爹爹复仇有望。他又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父!”这才站起身:“师父,我爹爹的案宗,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对?”
裴孤锦方才只顾着看宋云桑了,哪里看过案宗?可这种事他才不会承认:“你也看到了,你爹爹死了那许久,尸体和案宗若有证据,十之八九也被贺正业清理过了。你是你爹爹生前最亲近的人,倒不如好好想想,你爹爹死前有没有异常?你可知道什么官府不知道的线索?”
岑修杰几乎没有思考便道:“师父,这些天我仔细回忆过了,的确是有异常的。我爹爹被抓前的一个月,某天夜里,他回来得很晚。”
他缓缓陈述:“我会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那天是我九岁的生辰。爹爹答应我,会推掉所有事情,回家给我做焖饭。他一向守诺,可那天却失约了。我没吃晚饭,一直等他等到晚上亥时,他才回家。我生气质问他到底去了哪,是什么重要人物让他分身乏术,都没空找人和我传个消息?他被我逼得实在无法,对我说,你记得你吴叔叔吗?我今日在杜家当铺,看到了他的珊瑚手串。”
岑修杰解释道:“吴叔叔是我爹爹结交的好友,做押镖生意,是浙中小有名气的富商。那珊瑚手串一颗足有半寸大,色泽均匀饱满,是少有的珍品,也是吴叔叔的传家宝。但奇怪的是,吴叔叔一家已经在一年前,遭遇倭寇全家被屠,无人生还。吴家的珍宝财物也悉数被倭寇抢走,包括这珊瑚手串。”
“我当时正生气,觉得我爹爹那理由说不过去。倭寇抢了东西,有一两件流落出来,有什么稀奇?可我爹爹自那天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时常会出外一两天,也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这人本就不着家,我起初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说要找人送我离开,我才觉得不对劲。我问他怎么回事,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岑修杰眼眶又泛了红,垂下了头:“剩下的事情,便是我之前告诉师父的了。我爹爹被抓,有人来刺杀我,我一路逃亡……”
裴孤锦眯眼,沉声道:“这是条线索,我会追查下去。你且先去收拾住下。最近没事不要外出,就待在这院子里。如果一定要外出,必须找魏兴陪你。”
岑修杰应好退下。房门关上,裴孤锦再按捺不住,急急起身去了里间。宋云桑坐在椅中,侧颜看着有些郁郁,裴孤锦心中咯噔一下:“桑桑。”
这不会是岑修杰弥补不力,宋云桑还是猜到了他干的那些事吧?裴孤锦小心行上前,就见宋云桑抬起头,的确是委屈巴巴的模样:“阿锦怎么这样啊……”
裴孤锦心里一个哆嗦,差点就要认罪伏法了。所幸理智尚存,他仍是顽强问了句:“我怎么了?”
宋云桑拉住他的手,让他在身旁坐下。女子软声埋怨道:“阿锦就是口是心非。嘴上对人凶巴巴的,心里却已经决定了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