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握着手里冰凉光滑的不知名物件,王女懵了一瞬,看到黎观月投来满含深意的一眼,又瞥了下旁边的大皇子,她瞬间明白过来,随即不露声色地握紧了掌心,面上笑盈盈的,以极低的声音道了声谢后,才转身离开。
黎观月看着远去的马车队影子,含笑不语,她刚才给王女的正是从怪医手中扣来的那味毒蛊,南瑜用它时的痛苦状貌让黎观月印象颇深,经过怪医改动后已经不具备感染别人的效果,只是个纯粹折磨人、又留一口气的毒蛊了。
黎观月没有忘记,前世就是这个匈蓝大皇子策划谋反不成,逃窜后集结旧部一直在两朝边境抢掠百姓、惹是生非,后来更是与应娄里应外合,残杀了不少大越百姓。
前世那场仗打得异常艰难,最后即使大越惨胜,最后也还是让大皇子逃了,甚至后来她死后,南瑜偷了城防图献给匈蓝,险些亡国……背后都有匈蓝大皇子的手脚。
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一笔笔血债,黎观月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不能亲自动手,却可以借刀杀人——十一王女对大皇子的恨意,可不比她少。
果不其然,就在王女车架回匈蓝皇庭的半路,突然遇上了号称百年难遇的大风暴,黄沙被风席卷至千尺高,听说十一王女随行的大半人马都折在了黄沙中,而匈蓝大皇子更是被被风沙卷走掩埋,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至于到底是真死了,还是被王女秘密囚禁起来慢慢折磨,这些就不在黎观月关注的范畴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已经离开了北疆,浩浩汤汤的车架自北地向京畿出发,不似来时的隐蔽与低调,此次回去,长公主的仪仗摆开数十里,鸾凤、松柏与祥云纹样交织错落,明晃晃的向全天下人昭告——平定边疆动荡、护国安宁的长公主殿下归京了!
过路百姓夹道送别,他们不懂朝政斗争、两朝博弈的弯弯绕绕,只知道黎观月来了北疆后,不仅关了让众多百姓深恶痛绝的不平等互市、还解决了匈蓝陈兵边境的问题。
在淳朴的百姓眼中,黎观月无疑要比满口虚伪言语、还是叛贼的应娄,以及远在京畿、不问朝政、高高在上的皇帝好太多了!
这次北疆之行,应娄、南瑜都死了,骆氏两兄弟也被她牢牢绑上了自己的阵营,匈蓝短期内不会再是威胁……黎观月坐在轿辇上,望着远处的河山美景,眼底的情绪捉摸不透。
宋栖在不远处骑着马,眼神时不时装作不经意间瞄过来,看到黎观月明显有心事的样子,他忍了一会儿,还是不禁在季延走开后、黎观月身边无人侍候时上前,试探着道:“殿下……可是为了靳纵烦心?”
听到这个名字,黎观月愣了一下。
靳纵从南瑜死后那几天开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还刻意避着黎观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黎观月无意中撞见过他一回,靳纵见了她像见了鬼一般往屋里踉跄地退去,心虚的样子看得黎观月直皱眉。
她以为靳纵这样是因为他如同前世一般心悦南瑜,南瑜因她而死,他才这么奇奇怪怪的。黎观月这一世对靳纵早就没了什么情谊可言,见此也只是不屑地轻嗤了一下,根本没放在心里。
后来他们打算回京,靳纵更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竟然不愿意回去了,黎观月开始不耐烦,径直去了他屋里质问,可靳纵就算被她逼问得红了眼睛、也硬撑着浑身颤抖说要留在北疆。
要知道,他最初来北疆的时候,可是承担着靳家父兄的殷切期待,指望着北疆立功后,就将靳纵再官复原职……怎么这个时候靳纵反倒是铁了心要留在北疆苦寒地了?
难不成还真是爱南瑜爱得不可自拔了?可是这一世,没了黎观月在中间掺和,那两人并没有如前世般共同经历那么多事情,感情根本不深厚啊!
只是看着靳纵躲闪她的眼神,黎观月自认来问一句就算仁至义尽,见此也不再规劝,站起身直接便要离开,就在她脚步踏出屋门的那一刻,靳纵再也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声线里还带着颤抖——
“观月……我,我过去是不是很懦弱,又愚蠢……”
黎观月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脚停顿了一下,诧异地回头去看,靳纵低垂着头颓唐地坐在椅子上,大半个身子都被阴影覆盖,整个人萎靡不振。
稍楞了一下,黎观月脑海中飞快地闪现过以往和前世,她抿抿唇,道:“是。”
听了她这句毫不犹豫的回答,靳纵面色白了白,连脸上勉强支起的笑容都显得无力,只是想起自己前世做过什么蠢事,靳纵自己都觉得不能反驳。
闭了闭眼,再睁开后,他带着自嘲的笑,轻轻道:“是呀我确实愚蠢……”
他抬头看向黎观月,仿佛是要将她的面容深深记在心底一样认真地看,眼神终于在这一刻又变回了澄澈如少年时模样,道:“观月,不,殿下,我已决断,自愿为我朝守疆,再不回京……今日一别,来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过往我做错了很多事,被别人蒙蔽也好,自己蠢笨也好,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语气与以往相比奇怪了很多,黎观月皱起眉看他,靳纵郑重其事地站起身,道:“靳纵愧对殿下,耻于自己过往蠢钝行径,留在北疆是为赎罪,今后只愿殿下您……万事相宜,千般吉愿。”
他恭顺地跪地俯拜行礼,这是极高的尊礼,自当年幼时宫中相遇,算上前生今世已有二十多年,靳纵再次向她跪拜。
黎观月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涌上一种奇异的滋味,她突然若有所感:也许这就是今生,她与靳纵见的最后一面——两人的缘分,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没有立时回答,靳纵也就那么默默地跪着,一言未发,良久,黎观月才平静地开口:“既然你决意如此,那便就这样吧。”
说完,她没有再回头,直接离开了这里。脚步声远去到渐渐听不见,一直跪着的靳纵才终于动了动,抬起头,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多少曾经美好的年少、多少策马同奔、并肩而行走过的艰难日子,最后还是这样如落花流水一般,轻飘飘便消散了。
……
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黎观月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宋栖,略显敷衍道:“不是。”
她想的,是能预见到的回京畿后的莫测风云——为了不落入前世那样被动悲惨的命运,大越不能交在黎重岩手中,更何况他前世已经险些丢过一次江山。
可尽管黎观月的计划已经在稳步推进,但黎重岩——前世那样刚愎自用、薄情寡义的人,心甘情愿将权力拱手让出吗?
如果真走到兵戈相对的那一步,黎观月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置他……要杀吗?还是囚禁起来?
她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对“篡位”、“夺权”有什么愧疚和敬畏感,黎观月要大越万民安宁、江山掌握在黎家人的手中,如果黎重岩做不到,那就她这个姐姐来“帮”。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即使前世她没有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暗杀和山洪而死,而是被送到庄子里软禁,她也会暗中筹谋,在江山有危时伺机杀回京畿,真真实实做一回他们口中的“大逆不道”。
可毕竟……黎重岩也是她的同胞弟弟,父皇和母后如果还在世,他们也一定不想看到姐弟之间走到你死我活、非要见血的地步吧……
黎观月无意识地摩挲着马车扶手,眼光投向辽远的天际,余光看到宋栖愈发瘦弱、病气怏怏的面容,她稍微愣怔了一下,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他——宋栖这是怎么了?
她惊诧之余,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此时竟然也慢慢在脑海中成型……
而另一边,宋栖看着被放下的马车帘子,重重帘帐后,黎观月的侧脸轮廓模糊,不管是刚才她淡淡的眼神,还是明显不愿与他有过多交流的态度,都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恐慌感——
不管自己怎么做,似乎都与黎观月隔着一层,这种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的态度,让宋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看着紧闭帘子的马车,内心惶恐的同时,竟然生出了些阴暗的想法——他宁可黎观月怨他、恨他,杀他报仇,都不想再这样被无视……
正当他眼睛死死盯着时,肩膀突然被从后拍了一下,宋栖猛地回头,撞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季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复在黎观月面前的憨直纯良,他此时身上竟有些阴鸷的意味。
两人眼神对视着,谁也没让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直到宋栖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不耐地蹬了蹬蹄子,季延才突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宋大人,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就当你没有,也别挡着我给殿下送茶的路啊。”
他扬了扬自己的手,将手中的茶包展示给宋栖。补充道:“我们乌秦上好的茶叶,记得当年大越先皇到乌秦为我和观月议婚时,可是非常喜爱它呢。”
季延笑语盈盈,下一刻就毫不客气地拉动缰绳,驱使自己□□的马挤开宋栖,扬长而去。
宋栖看着他小人得志、得意洋洋的背影,恨得咬紧了牙,连带着胸腔处的旧伤都隐隐作痛,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虽然气恼、妒恨,却出乎意料地只在原地紧紧盯了一会儿季延,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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