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雪闭了闭眼,抹去作为影卫训练时的记忆。他像幼时撒娇那般,拉住沈闻的衣袖,央求道:沈公公,我求您,告诉我吧。
沈闻定定地看着他,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如罂粟花一般的人,和当年那清风霁月的少年公子联系在一起。
良久,他长叹:与我来吧。
应元雪便乖乖跟上,一如少年时跟在沈闻身后进宫面圣。
他没有问沈闻是如何认出他的,或许是直觉,或许是用了其他手段,沈闻一辈子都待在宫里,手段之多变绝不是他能想象到的。
二人走到一个书案前,沈闻在书案四角分别敲了三下,书案下骤然弹出一个暗格,其中放着一叠已经泛黄的书信。
应元雪看看沈闻,见对方手持拂尘,默然不语,便径自蹲下w身,拿起那一叠时隔久远的旧日文书。
逐张读过后,应元雪双手发颤,脸上几乎不见血色。他震惊地抬头,声音锐利:这些这些都是真的?!
沈闻不做声,只是长叹。
应元雪紧促地呼吸,心尖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头脑反而在尖锐的疼痛中越发清醒。零落散乱的线索梳理成线。
当年,成王与睿王争夺太子之位,薛相以睿王贤德,力护睿王。成王因此嫉恨在心,派人在民间四处散播留言,污蔑薛相意图谋反,引得民心大乱,四境藩王意图趁此机会清君侧。
薛相深知三人成虎,若当真让诸藩王计策得逞,则战火纷飞,帝位不保。于是他主动密奏,请先帝以谋逆之名论处薛氏一族,由此安天下民心,平四境内乱。
先帝本不允,屡屡驳回薛相之请。奈何周遭王侯蠢蠢欲动,流言成野火燎原之势,早已脱出掌控。
先帝无法,最终依薛相所请,以薛府上下三百八十一条性命,并薛氏一族青史之名,换得流言平定,百姓安心,诸侯王无由大肆入京。
此一事后,先帝对三子成王彻底厌弃,逐渐将成王排斥出权势网,并在几年前五王之乱时,命崇王萧疏梧以谋逆罪斩杀成王,后扶二子睿王继宗祠,登大统。
这些与应元雪十年来调查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只是信函最后,还有一项如山铁证,经由先帝心腹影卫所查,呈至天子案前。
那封信函说,当年命人在百姓中四散流言的,是成王不假,但以成王一己之力,还无法引得如此惊涛骇浪。
有人借成王之名,顺水推舟,给本就如同炸w弹一般的流言点了把火,使其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
而且,先帝与薛相当年都曾试图阻止流言扩散,或者用其他方式吸引群众视线,围魏救赵,但都收效甚微。
这是因为,有人一直在暗中阻止他们的动作,不断在民众中煽风点火。
那个人,就是当今皇帝,萧疏韶。
也是当年无辜清白,什么都没做就扳倒成王这个眼中钉的二皇子,睿王殿下。
应元雪恨得浑身都在颤,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文书,眼眶血红,目眦欲裂。
沈闻吓得俯身给他顺气,叹息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隔了好久,应元雪的声音才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是猜测。
他一直对自己说,只是猜测,萧疏韶虽多疑善妒,却不至于将恩待于他的薛家亲手推入火坑。
然后猜测成真了。
应元雪紧紧闭眼,双唇不断颤动,似是下一秒就要流下血泪来。
沈闻安静地等他稍微平复心情,低声问道:你此次归京,是为了崇王爷?还是为复仇?为扳倒新帝?
应元雪复睁开眼,声音冰冷:都有。
何苦啊,沈闻叹道,你侥幸逃得一死,自此天高水阔,何必再卷进皇室争端。
沈公公,我姓薛。应元雪淡淡道,我改头换面,更名易辙,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畅通无阻地回到这北齐帝京。然而我骨子里流的是薛家的血。
我姓薛,文定四海,德辅庙堂的薛。应元雪倏然抬起头,直直望进沈闻的眼中。
沈闻又是一叹,似乎从见到应元雪起,他就一直在叹气。
十年前,是我薛家识人不清,竟帮扶一个是非不分的小人登上皇位。十年后,我回来了,往事不可追,我为薛氏子孙,必须及时止损。应元雪说。
沈闻叹道:我明白,你想辅佐崇王,可这一姓之争,又是多少生灵涂炭啊。
生灵涂炭?应元雪喃喃重复一遍,忽而狂笑起来,沈公公不知,我今日与萧疏韶提到兵w马粮草制度改革,他关心的只是屁股下的皇位,将士与百姓的死活,从不在他心中!
这样的人,任他留在宝殿之中,高座之上,不出三年,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应元雪拉住沈闻衣袖,在沈闻面前直直跪下:元雪请沈公公助我、助崇王殿下一臂之力。
您应当已经看透了,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从来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唔。应元雪微微睁大眼,瞥到捂住他嘴的那只手上纵横交叠的沟壑。
沈闻犹豫片刻,不忍地松开手,轻声道:老奴有句话,请小公子记得,三年前先帝驾崩时,属意之人并不在宫内。
应元雪神情凝住,乌黑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沈闻领应元雪走出密道,将至入口时,忽然停住脚步。
应元雪看出他的迟疑,惑然道:怎么了?
沈闻沉默半晌,终是下定决心一般道:三年来,这是那些信函第二次得见天日。
第二次?
应元雪惊疑不定,然而沈闻只说这一句,便缄口不言,急匆匆地把应元雪推出去了。】
今天的戏演得很长,尚佩几场戏连在一起演,其中几乎没有停顿,他整个人完全浸在角色里。
直到导演喊停,演员下场,他还没从角色中走出来,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夏禄安身边。
夏禄安捧住他的脸蹙眉端详,轻轻揉了揉。
尚佩心不在焉地挥开他的手,抬眼见到他面上掩盖不住的心疼,心尖一颤,复又握住他手指,缓缓放松身体,靠到他身上。
夏禄安知道他还没出戏,便沉默地抱住他,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柔声哄道:我在。
尚佩听见他声音,浑身一颤,用力地回抱住他。
夏禄安侧头吻他的头发,安慰道:都过去了。
尚佩蹭蹭他脸颊,声音都软了:王爷。
夏禄安无奈:本王在。
尚佩就又不说话了,只一味把头埋在他颈侧,感受他身上的气息。
没一会,侯建扬声道:王爷和元雪准备好,我们接着拍。
第70章怀疑
【长夜未央,应元雪趁着天色不明,连夜离开皇宫,返回王府。
gu903();萧疏韶在他将要离开时突然惊醒,迷蒙间给他塞了什么东西,他心不在焉,随手揣进怀间,和萧疏韶道过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