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英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尤其是工作中,如果不是特别不堪忍受的事,勉强做一做也无妨。
苏潭不想跳舞,但非要他跳舞,他也不会死。
于是苏潭说:好,我跳。
苏潭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阔腿长裤,这样的衣着打扮本来就带有一种古风式的飘逸,显得他身姿更加轻盈,姿态也更优美。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流风回雪般的姿态,让在场众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一直都有人说,苏潭的现场比所有视频里面都更美。
按照他大粉的说法,现场看苏潭,他像一朵优美而舒展的花,带着极强的感染力,无论技巧还是表现力,都不输给专业舞蹈演员。
苏潭当然没有学过跳舞,满打满算他从沉眠中醒过来,也就半年左右的时间而已。
但他好像天生会跳舞,而且跳得很好,不知道是沉睡之前学的还是怎样,苏潭不打算深究。
反正就算深究,他也想不起来。
苏潭只简单跳了一小段,一分钟左右,接着稍微整理下衣摆,礼节性鞠躬。
招待会不起波澜地继续。
招待会时长大约两个半小时,内容包括吃饭,陆云岐导演介绍电影内容,以及媒体提问。
除了吃饭的时候,两边敬酒要轮流以外,其他时间苏潭都是和慕时以主演的身份并肩在一起。
慕时过来之后才知道苏潭刚刚跳了舞,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太高兴。
苏潭思考不到原因,后面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时他偷偷问慕时:慕时哥,你怎么挎着张脸,是晚饭没吃饱吗?我让朴英买点吃的给你?
慕时看他一眼,神情复杂。
苏潭说:不要有偶像包袱,吃不饱没关系,我也没吃饱。
慕时沉默了一下:不用,谢谢。
慕时拒绝了,苏潭当然不再自讨没趣。
但刚才和慕时说的也不是在开玩笑,他好像确实没有吃饱。
虽然敬过酒之后,他们一桌吃饭,苏潭吃了不少东西,但头依然晕乎乎的,有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等到答记者问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
苏潭站在慕时边上,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却一直隐隐觉得头晕,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旁边慕时察觉到他身子站不太稳,小声问:没事吧?
还好。苏潭低声说。
但他感觉其实不是很好,这种熟悉的晕眩加浑身脱力的感觉。
眼前突然一阵花,苏潭晃了一下的同时,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他忽然意识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那是个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噩梦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指昙花一旦开放,生命力就会飞速流失。
昙花一族在具有令人艳羡的美貌之余,也带有这种致命的缺陷。
即使苏潭已经修炼成妖,有着漫长的生命,但依旧时时刻刻要受到衰弱的折磨,这种衰弱会飞快汲取他的力量。
一旦发作,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像衰败期花朵的叶脉一样,飞速干涸。
昙花一现的最终结果就是消亡,苏潭不想这样。
所以他需要一直服用百花城新研制的一种营养药剂,换算成人类货币是十五万一瓶,这就是他来到人间做偶像打工赚钱的原始动力。
昙花一现在苏潭身上周期性地发生,一个月大概三次,好处是时间还算规律。
每次掐指一算差不多到日子了,苏潭会让朴英暂停工作,然后自己在家睡一个白天,并口服营养药剂,尽可能减少体力消耗以应对衰弱的痛苦,度过比较难捱的一天。
现在的感觉就是熟悉的昙花一现要来了的感觉,问题是,时间完全不对。
而且,因为这次没有做好准备,所以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格外强烈。
从意识到出状况到身体承受不住只在瞬息之间,苏潭眼前一阵花,金色小星星乱冒。
即使知道还有好多问题没能回答完也没办法了,继续站在这里他会昏过去,甚至有可能醒不过来。
苏潭咬了咬牙,努力保持最后姿态说了句:抱歉各位,我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先去休息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不是他不想再有礼貌一点,实在是他已经完全撑不住了。
身后苏潭听到陆云岐喊了一声要不要帮忙,他摆了摆手,快步上楼。
陆云岐在酒店为他们每人开了一个休息用的单间。
朴英原本说要陪着苏潭来招待会,但看到慕时这边没人随行之后,觉得自己也还是不去了比较好,免得再被人说耍大牌大牌,现在朴英就在房间等苏潭。
苏潭快步走出中餐厅,去到电梯,这时候他眼前已经一阵阵地泛起黑色,看不太清东西了,腿也是软的。
昙花一现一旦爆发,会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汲取他的生命力,每当发作时苏潭都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潭勉勉强强进电梯,人已经站不住了,额头冒着虚汗。
他从口袋里把那瓶药剂拿出来,手一直在发抖,险些没打开盖子。
百花城的花妖跟他说过,这种药剂可以口服,但想要药效最好应当注射,因为注射可能产生抗药性还有副作用,所以苏潭一直口服。
但现在,苏潭感觉如果靠喝的,自己可能撑不到药效发作了。
药剂自带一个注射器,苏潭艰难地把封条打开,艰难主要是因为这个时候他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把注射器的针管浸入药剂瓶,按下活塞,抽起。
眼前一阵阵浮起带着死亡预兆的黑色。
注射器里灌满药剂,苏潭努力拿起它,找自己手臂上的血管。
手一直在抖,几乎举不起来,腿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苏潭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贴着电梯的墙壁,滑倒在地上。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苏潭混沌地想,体力过度消耗会加速昙花一现的爆发,是因为他刚刚跳了舞吗?
但那不过是一支舞而已,或许是因为跳了舞又喝了酒?因为苏潭平时不喝酒。
他有种很强烈的自己会死的感觉,救命的药就在手里,可他现在甚至不一定有力气把这一泵药剂打进自己血管。
忽然,苏潭身上一轻,有人搀着他的肩,把他扶了起来。
酒店的人吗?得赶紧让他送自己找朴英。苏潭迷迷糊糊想了一下。
他听到那人轻声问:自己能走路吗?
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苏潭一秒就觉得可以信任他,即使他想不起那人是谁。
他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差不多。
对方却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把他抱了起来,同时接过他手上的注射器。
苏潭意识混乱地任由他抱着自己,想说这不是人类的针你不要乱打,右边小臂却突然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这一针打在正确的位置,甚至比苏潭自己打得还要精准。
甘泉一般的营养药剂缓缓流入血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汹涌而来的生命力浪潮一样冲上来,强大的生命力直接打进他血管,在他虚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同样不是种很好的感觉,每次喝了药,苏潭都希望自己一觉睡到药劲过去,不要醒来。
思绪被痛苦搅得一片混乱,苏潭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最后时刻他艰难回头,看了正横抱着他的救命恩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