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去哪里?
身为主帅,我当坐镇三军,但身为人子,我岂能真不顾父王母妃性命,如今这主帅重任托付于你,我便可放心去马场寻人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道:我不同意!
二公子云海按剑从帐外走了进来,哼道:统帅三军岂是儿戏,他连正经军务都没接触过,大哥便敢将帅印交与他,岂非置整个北境军于险地!
其他对此持疑的武将起初惧于云濋威严,不敢置喙,此刻见云海挑了头,纷纷出言附和。
大公子,我等敬重你,是因你平日运筹帷幄,智谋高明,一直替王爷王妃守着后方,从未出现过大差错,如今,您让一个乳臭未干连兵书都没读过的毛头小子来指挥我们,这不是贻笑大方么?
云海直挺挺立在帐中,与云濋对峙。
四公子云泽匆匆赶来,见气氛不对,勾住云海肩膀,小声笑道:二哥,你这是作甚。父王可说过,他不在的时候,一切听大哥吩咐。
那也要看是什么吩咐。
云海一把推开他,目光冷硬如铁,直勾勾射在云泱身上:我自知资质平庸,担不起北境军大任,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作践北境军,作践父王母妃的心血。
你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我素来便是如此说话!大哥自小便偏袒那个小东西,如今为着他,连基本的理智与原则都不讲了,我说这话何错之有!
云濋沉声道:住口。再敢在帐中喧哗闹事,本帅便要依军规军法处置了。
云海露出一抹讽刺笑:今日就算大哥打死我,我也要说,这个小东西当年都做过什么事,旁人不知道,大哥难道也不知道么,大哥为他顶了这么多年罪,为护他周全,不惜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他除了闯祸,还会干什么,可对得起大哥这番苦心?如今父王母妃生死未卜,大哥又要为他牺牲自己,值得吗?
云濋霍然变色,厉声道:来人!
然而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帐中诸将已然窃窃私语起来,不止一人震惊望向云海:什么旧事?大公子顶了什么罪?二公子,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云泱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低头,攥紧袖口,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周围质疑声,惊怒声,喧嚣声沸沸扬扬灌入耳中,几乎要将他耳膜震破。云泱几乎控制不住的想把腿跑开。然而他知道,他不能跑,这桩陈年往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如断掉的兵戟一般被黄尘掩埋了这么多年,可它不是云烟,也不是流水,而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就像一道丑陋的伤口,虽然被费心粉饰遮掩过,一旦被当众揭开,脓血与污水依旧会冒出来,并且,以更丑陋的姿态。
大公子有什么不敢说的!一直沉默坐在末座的一老将突然开口:不就是当年这小世子引狼入室,让呼延玉衡盗走了王爷辛苦研究了大半辈子的阵法图,以致北境军惨败么!
什么!!
其他人纷纷震惊望向他。
那老将不敢看云濋眼睛,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无意间听王妃与大公子谈论的,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再不提起,然今日大公子作出如此荒唐之举,末将实在忍不住。
当年那场惨败,历历在目,给战无不胜的北境军军旗上刻下了第一抹耻辱标记,然而更令人痛心的,是葬身在自己阵法内,再无魂归故里机会的将士们性命。
至今,北境军中老将提起那场战事,都是刺骨锥心,恨得咬牙切齿。
当年大公子云濋以指挥不利承担了全部罪过,但众人皆知,那一战惨败根源在于呼延玉衡手中的那份阵法图,为此,各营还费力排查过好一阵子内奸,并无人真正去怪罪云濋。然而今日真相揭出,呼延玉衡手中那份阵法图,竟是从长胜王府盗走的,引其入室的,还是长胜王府的小世子,众人岂能不惊不怒。
云濋攒眉,显然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正欲开口,听一人施施然道:我朝对诽谤诋毁之罪,虽然只处徒刑,可污蔑朝廷册封的世子,怕不止这点罪吧?
那老将抬头,惊疑不定的望着不知何时步入帐中的元黎,面部抽动片刻,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孤是何意,还不够清楚么?
元黎面上虽笑着,目光却寒如冷霜:你轻飘飘一句偷听来的话,未经验证,便敢大肆宣扬,蛊惑人心,怎么,这北境军中,人人皆可凭流言诋毁主帅了么?
那老将扭过头,咬牙道:殿下不必以势压人,此事不光末将,二公子亦可作证,末将不过是为北境军大局着想,才选择说出真相。
是么。
元黎目光落到神色阴沉不定立在帐中的云海身上,笑吟吟道:正好,孤这督军来了数日,还未建尺寸之功,如果二公子真能提供证据,给孤一个建功的机会,孤求之不得。
云海神色一震。
其他诸将也如被人当头一棒,清醒过来。
旁人也就罢了,眼前这位,可是与长胜王府有过节,甚至是,与整个北境军有过节的。毕竟当年二皇子惨死北境军中的事,也引起过不少轰动与关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那事是真是假,一旦长胜王里的人沾上了里通外敌的罪名,整个长胜王府都脱不了干系。
这位若趁机报复,不是不可能。
怎么?二公子不愿说?
元黎笑了声,道:那也无妨,若此事是真的,孤身为督军,是可以给父皇写封折子,派其他大将来接管北境军的。
立刻有大将坐不住,惊道:殿下岂可如此。
元黎冷冷一笑:孤看诸位这内讧的架势,也没有保全北境的能力,倒不如派个更有胸襟手段的过来。
云海深吸口气,终于开口道:殿下教训的是,方才,末将不该将幼时兄弟们玩闹的事摆到这里说,引得大家误会,央央根本不认识什么呼延玉衡,所谓引狼入室,更是无稽之谈。
他面朝云濋,单膝跪下。
末将知错,请元帅责罚。
云濋道:那便依军规,杖一百,自去军法处领吧。
关于本帅决定,诸位可还有异议?
有元黎这把利剑悬在头顶,众人自不敢再多说什么,唯那老将,眼底不可避免露出些惶恐不安色。
元黎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长案后,云濋拿起帅印,目光重新落到身侧的少年身上:央央,接吧。
云泱默了好久,方抬起头,望着云濋,像鼓起了很大勇气,哑声道:大哥,让我去寻父王母妃吧。
云濋一愣:你?
没错。我知道大哥好意,不愿我以身涉险,可坐镇三军并非儿戏,万一出了差池,于北境防线有失,我便是千古罪人。二来,大哥也知道,呼延玉衡对我的血觊觎已久,由我这个药引前去与他交涉,他投鼠忌器,至少不会立刻伤及我性命。
云濋断然道:不可,父王母妃已生死未卜,如果你再出点事,我要如何与他们交代。
云泱道:这不需要大哥交代,大哥也说了,身为人子,岂能真置父母性命于不顾,大哥是父王母妃的儿子,我也是,大哥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大哥,就让我去吧。
gu903();少年近乎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