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下臣还有件事要禀报殿下。
宋银从袖中摸出一片残缺的红色花瓣,双手呈到元黎面前,道:这是下臣在那朔月刺客身上发现的。
元黎接过,放到鼻端嗅了片刻,神色一动。
他道:此物兴许可以帮孤大忙,有劳宋少卿相赠。
宋银忙道不敢。
臣也是无意中捡到的,若此物真能帮殿下查清真相,帮太子妃洗脱冤屈,也算它功德一件了。
元黎离开后,云泱就跟着宋银去了牢里。
宋银指着甬道尽头最里面一间牢房道:臣已让人仔细收拾过,委屈太子妃先住进去了。
云泱扫了眼,见牢房里干净整洁,地上并无稻草之类,而是放了张简易的行军床,床上还铺着崭新的被褥,就知道宋银的确是费心了。
诚恳道:有劳宋少卿了。
宋银见这小世子还挺好说话,并没有一般贵族子弟的骄矜之气,心下跟着生了几分好感,笑道:是臣应该做的,太子妃有吩咐,只管找老九就行。
宋银指着身后的一个狱卒道。
那狱卒立刻上前一步,给云泱行礼。
云泱见那狱卒已然头发花白一把年纪,便道:有劳伯伯照顾了。
老狱卒受宠若惊,慨然道:太子妃不必跟老头子客气,老头子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前些年跟着一个胡女跑了,全靠长胜王夫妇庇护才没死在朔月人马蹄下。老头子恨不能结草衔环以报,岂敢受小世子的礼。
老狱卒让人送来热茶水,还帮着严璟一道将寝具和其他盥洗用品都帮着搬了进来。一番布置,牢房倒像个能住人的小房间了。
收拾完东西,严璟自回东宫向元黎复命。
云泱则无聊的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为防着其他犯人冲撞了云泱,宋银安排的这间牢房十分僻静,周围牢房里也没有住其他犯人,白日有光不觉得什么,一到晚上,夜幕落下,凉风便飕飕的顺着甬道往牢里钻,空旷和孤独也网一般笼来。
老九过来给云泱送新熬好的米粥,见少年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不免有些心疼道:小世子若是觉得冷,老奴让人送个火盆过来。
云泱点头。
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九打开牢门,把粥放到案上,道:已然酉时末,要宵禁了。
竟然已经酉时了。
也不知道狗太子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到对付幕后主使的办法。
案上米粥腾腾冒着热气,香甜诱人。
云泱的确有些饿了,便从床上趿着鞋子下来,坐到案边,端起碗试着喝了一小口。
这时,甬道里忽然响起一道粗狂的嚎叫声,紧接着,就是狱卒的呵斥声。那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云泱奇怪:这么晚了,是谁在大喊大叫?
老九一脸愤懑:还能是谁,就是那害小世子入狱的朔月刺客,现下也关在大理寺,成日的鬼叫,让人放他出去。要不是顾忌着国法,老奴真想一刀砍了他。
老九话音刚落,呼延廉贞暴躁的大嗓门再度在甬道里荡起。
云泱:他一整天都这样吗?
老九重重一哼:可不是么,旁边其他犯人被他吵吵得睡不着觉,都嚷着要换牢房。他也不想想,这里是大靖,可不是他朔月王庭,任他喊破天,也甭想出大理寺的大门。小世子放心,这狱中自有狱中的规矩,老奴虽不能杀他,有的是法子让他吃苦头。
云泱自然知道,这些狱卒整治起犯人来颇有一套手段,所以犯人们才会对他们又怕又畏,便没有再多问。
东宫。
丛英大步入殿,向元黎禀道:殿下,属下去司药局问过了,那片红色的花瓣名叫夕香,也叫夜来香,宫里只有司药局的药圃里种着。因为这花可以入药,功效又比较特别,司药局一向管制甚严,昨日,仅有一人去讨要过。
何人?
班妃,还有三皇子。另外,属下又细细将昨夜太液池附近的守卫全部盘问了一遍,据他们讲,昨夜除了因犯呕而在湖边透气苏公子,班妃也曾在池边出现过,还站了还一会儿,似乎在等什么人。
元黎皱眉。
盯着案上那片红色花瓣,问:你方才说,这花功效特别,究竟如何特别?
丛英委婉:这花,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合欢香。咳,司药局怕后宫妃嫔们利用此香邀宠,损及龙体,才严禁各宫私自种植此花。当然,这花还有个功效,就是助眠,所以一些嫔妃经常借口失眠去向药童们讨要此花,在侍寝前泡水服下。班妃用的也是这个借口。
班妃与玉妃向来面和心不和,班妃的沁芳殿又邻着玉妃的玉霞宫,如果班妃真有意刺客的事栽赃玉妃,让刺客先藏匿在沁芳殿,次日一早再□□跃进玉霞宫,也未尝不可,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为何玉霞殿的护卫丝毫没察觉到刺客的存在。
见元黎不说话,丛英问:殿下觉得属下分析的不对么?
元黎沉吟:乍一听上去是很有理。但有几点很大的疑问,第一,班妃久居深宫,怎么知道呼延廉贞的身份。第二,就算班妃知道呼延廉贞的身份,又怎会心甘情愿受她摆布,伙同她一道去陷害玉妃。第三,就算陷害玉妃是班妃指使的,那攀咬央央呢,也是班妃所为么?班妃为何要这么做。
丛英:也许,是为了三皇子呢。
攀咬太子妃,就等于把殿下和东宫也拖下了水,甚至包括长胜王府。现在大皇子已经被褫夺封地,如果殿下再出事,能担得起储君之位的,就只有三皇子了。而且,昨日三皇子恰巧也去司药局借过夕香,比班妃还早一些。呼延廉贞身上沾的夕香花瓣,既可能来自班妃,也可能来自三皇子,抑或是,他们三人合谋。
元黎还是沉默不已。
丛英困惑:殿下莫非有其他猜测
并无。
元黎抬头,淡淡看自己的侍卫统领一眼:孤只是觉得,班妃没那个脑子。
丛英:
那现在?
元黎:既然查出来了,就先把情况禀明父皇,让父皇决断吧。
清晖殿。
宫人都被遣退。圣元帝盘膝坐在榻上,手里握着司药局呈上来的登记册子。太后听说案子有了消息,也匆忙穿了件家居的团花丝袍,由孙姑姑服侍着赶了过来。
班妃则带着三皇子元澈,忐忑跪在下首。
圣元帝将册子放回到托盘里,问:你昨日不是主持太后宫宴么,跑司药局做什么?
班妃急辩解:陛下明鉴,臣妾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宴会,没经验也没个帮手,实在太紧张,昨夜在殿里吃了几杯酒,不知怎的头疾忽然发作。陛下您知道,臣妾一直有这个老毛病的,臣妾害怕耽搁事,办砸了宴会,败了太后的兴致,才着人去司药局借药的。臣妾根本不认识那个刺客啊。
说到这里,班妃豁然扭头,目光火辣辣射在垂目坐着的元黎身上。
司药局里接触过那药的人不知多少,太子仅凭一片子虚乌有的花瓣就怀疑到本宫头上,到底是何居心!
元黎淡淡:孤记得从荣寿殿回沁芳殿,并不需要经过太液池吧?
班妃一愕。
元黎讽刺一扯嘴角。
圣元帝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gu903();元黎起身,恭敬道:禀父皇,据太液池附近的守卫回忆,昨夜太后寿宴正进行时,班妃曾带着贴身宫人去到太液池边的假山旁呆了好一阵,似乎在等什么人。而更巧的是,刺客昨夜混进太后寿宴后,也恰好是在太液池附近凭空消失的。且不论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班妃既然负责操持太后寿宴,先是去司药局取药,后又去太液池边转悠,这离场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