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之前没想到这层,如今细想,才明白这位殿下并非是怀揣私心,而是必须这么做。
官宦人家的息月有很多都是像女孩一样养在深宅大院中,并没多少人见过,万一真有人心存侥幸,不舍得拿自己孩子冒险,用府中小厮侍卫或其他人顶替,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查不出来。毕竟,息月颈间的那粒朱砂标记,也是可以伪造的。
一旦有息月遗留在外,凶手手中的蛊虫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布的这场局也就没有意义了。
何况,太子妃虽然身份尊贵,有号召力,但长胜王夫妇正带领北境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臣们安安稳稳坐在家中享受人家的庇护,遇到危险,还单把人家的孩子推出去做表率,的确有些狼心狗肺,不合情理。
柳青第一个汗颜道:方才是下官思虑不周,幸而殿下及时提点。
元黎手一摆:若无其他事,诸位就各自去忙吧,明日一早,孤要看到所有事宜都准备妥当,包括所有息月、阴月名单及各衙门兵马调配。若有尸位素餐掉链子的,孤决不轻饶。
还有,孤已命陈翁先收拾出几间厢房出来,在凶手捉到之前,诸位就暂居在书院,不要回府了。若因为公务实在要外出,需先到陈翁处换取书院的通行令牌。
众人诺诺称是,明白他此举是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走漏消息。
虽然这等于把所有人都列为了怀疑对象,但众人倒愿意主动配合力证清白,免得到最后出了纰漏,十张嘴说不清。
当中有一部分人是第一个跟着元黎办差,亦暗暗佩服,这位委实心细如发,不好糊弄,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才好。
臣等愿全力配合殿下。
众人心服口服道。
陈翁想起一事,又上前请示:殿下,昨日林老夫子只给学生们放了一天的假,现在通知已然来不及,明日一早,学生们恐怕就要过来上课了,是继续放假,还是连夜知会老夫子一声,另作安排。
不必那么麻烦。林老夫子年事已高,也不必再搅扰他老人家休息。
元黎显然已有对此事已有打算:明日孤会暂领书院事务,你只需等天亮了派人去林府知会一声,让老夫子在家安心休息,不必操心书院这边的事。学生们照常进学堂就好,孤会统一做安排。
陈翁险些忘了,这位殿下也在书院兼着夫子的身份,平日来书院授课次数不多,却极有威慑力,笑着点头道:有殿下亲自坐镇统筹,小人就放心了。
等众人散去,一直站在案前研究图纸的杨长水方关切的望着徒儿道:连夜奔波,一定累得慌吧,怎么脸色这般差。要不去隔壁小榻上休息会儿,等天亮了师父叫你。
元黎难得露出丝放松的笑意,道:不用,徒儿正好有些安排拿捏不准,想请教师父意见。
好,你我师徒正好也有一段日子不见了,我让厨房做几个小菜去,今夜咱们便把酒言欢,好好说个痛快。顺便也让师父瞧瞧,你武功退步没有。
元黎知道他多半在大内憋坏了,武痴一上来,想找人喂招,便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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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柳青就取了名册过来。
已全部核实清楚,城中息月,除却已经外嫁出京及离京探亲游学走友的,一共有五十一人,城中阴月,目前登记在册的有一千五百八十人,未登记在册的七十人,合计一千六百五十人。息月与阴月统共加起来是一千七百零一人。
对了。柳青一边翻册子一边道:依照殿下吩咐,这些都是已经成年,年龄在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体内阴元旺盛充裕的,未成年的未统计在列。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已失去阴元分化能力,与常人无异的,亦未作统计。
元黎点头。
这也是昨夜他与杨长水主要商议的事。
城中阴月数量庞大,若果不分青红皂白全部关来书院,就算几十个人挤一个房间,书院怕也要被挤爆,届时不免又要另辟地方安置,一则分散兵力,二则平白给凶手制造作案机会。倒不如费力一些,只严格筛选符合标准的。
那蛊虫虽以吞食阴元为生,但根据已经遇害的两个阴月来看,它明显偏好年轻貌美精力旺盛的年轻阴月。
杨长水又连夜联系了几个深谙此道的江湖朋友,果然得到一致证实,江湖上所有采阴补阳的邪门功法用到的都是年轻鲜活的阴元,以十六到二十岁的宿体最佳。宿体年龄越大,阴元功效越弱。冬阴蛊既是辅助修炼邪功的毒蛊,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谨慎起见,元黎特意将年龄扩展到了三十岁。
既然统计明白了,就先将名册交给陈翁一份,让他去安排房间。
是。
柳青应下,觑了觑元黎脸色,迟疑道:还有一事要给殿下禀报。昨夜下官奉命去向苏公子询问案情,但苏公子受惊过度,情绪有些不稳,期间只陆陆续续回忆起一部分,最紧要的关于凶手样貌及行凶手段一节,并未回忆起来。要不,下官今日再去问问?
元黎面色如霜,沉默片刻,道:不必了,既然受惊过度,就让他先好好休息。你留副纸笔,让他想起来后随时写下来告知你。
诶。柳青不敢再多话,识趣退了下去。
元黎在案后支额坐了片刻,就命丛英备马,亲自入宫请旨去。
这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用过早膳,周破虏便让人在外面院子里的紫藤架下支了张榻,让小世子抱着奶豹们躺在上面晒太阳。
周副将,您让属下找的药油找到了。
云五满头大汗的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乳白色的药瓶。为了找这东西,他一夜不眠不休,将此次进京所有箱笼都翻了一遍。
周破虏十分宝贝的揣到袖子里,往花架下走去。
这可是王妃专门召集北境名医为军中将士研制的一种红花药油,治疗跌打损伤最管用,待会儿给小世子涂在伤处好好按摩一下,瘀肿定然能很快消去。
想起小世子背上那道紫黑印子,周破虏就心疼不已。
小世子肌肤莹白娇贵,平常磕个膝盖都见青,好几天下不去,这回挨了那么重一道板子,还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子。
那宫里的板子他见识过,都是厚重的铁梨木做的,杀伤力极大,若使了暗劲儿,几板子下去就能大吐血,还好这回皇帝惩罚的是太子,掌刑的宫人没胆量偷偷使坏。要不然,他真不敢想象后果。
属下尽量揉的轻些,待会儿小世子疼了记得喊出来。
周破虏连哄带骗,并让云五端了一大碗蜜饯放到床头,才总算把云泱给哄了起来。
云泱放下小秦琼,不怎么高兴的趴到软枕上,皱眉嘱咐:伯伯一定要轻一些。
小世子放心,王爷以往摔着伤着,都是属下给处理的伤处,属下可有经验了。
周破虏信誓旦旦保证。
倒是小秦琼不放心主人,不安的绕着云泱走来走去,碧色豹眼里满满都是担忧与焦虑。并不住脑袋去拱云泱的手,以示安慰。
云泱摸着小秦琼的脑袋,自我宽慰:放心,我不怕疼的。
因为在晒太阳,又没有外人,云泱依旧穿着件轻柔雪白的寝袍。
周破虏小心翼翼揭开寝袍一角,看到小世子后背上的伤处,倒有些意外,短短一夜过去,那淤青竟已消去大半。
这可跟小世子的体质一点都不符合。照这个架势,最迟明日,淤青就能完全消了。
周破虏欣慰,不由喜上眉梢,问:昨日是哪位医官给小世子抹的药,按揉的手法很专业很用心呐。
毫不逊色他这个军中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