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寻来时,卫凛已徒步走到了一片竹海,风动时,晃动的竹林如同绿色的碧波,投下的斑驳光影印在卫凛俊朗的面上。
见卫凛一脸平和,没有半分阴郁,九歌不禁问道,怎么在这里?
走走而已。卫凛道,只是突然兴起,并没有什么深意。
倒是你。卫凛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九歌,今日早朝这出倒是很精彩。
听出了卫凛的弦外之音,九歌不禁摇头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我血统不好,要坐你的位子总会有人来反的,我也不能尽数打压干净。
元彻这类朝臣说是忠心卫凛,其实直白来说便是反九歌,是九歌的政敌。
在九歌掌权这四年里,以他的本事清除掉政敌并非难事,却他却让他们蹦跶到了如今。
而且,元彻他们我是为你留的。九歌的唇瓣带了一抹笑意,他的双眸在这片盎然的绿意中,格外柔情。
我从未想过将你藏起来,想起时便去找你,想不起来就跟腾蛇女族人缔结婚盟,繁育后代。
不过那时你根本不信,为了打消你的担忧,我变着用那些对女娲族忠心耿耿的部落,为你培植势力,这样也好劝你跟我回来。
当初九歌把控了神域的一切,卫凛既不是临渭,身上又有妖毒,他自然会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倘若九歌喜欢他,那起码会留他一条命,但若是不喜欢呢?
那便是死路一条,而且就算是喜欢,他不过也只是九歌的肉脔。
所以九歌才没有对元彻一流下过死手,因为有他们在,卫凛才会觉得安全有了保障。
卫凛斜了九歌一眼,我还以为你留下他们,是用来权衡你们腾蛇跟嫡系呢。
其实一家独大也并非什么好事,有一把剑悬在头上,反而能凝聚腾蛇部落。
倘若朝堂上没有元彻这样的政敌,那九歌将要面对的,或许是腾蛇部落内部的分裂。
九歌笑了,他倒是很坦诚,确也有这层的意思,不过我想要扼制部下,不必靠外人去打压,我还是想你安心些。
这次我会交出海域的管辖权,如今你回来了,我总要避一避锋芒,不然朝堂会一直这样吵下去。
元彻他们失意了四年之久,好不容易将卫凛盼回来了,九歌手中的权利若是不被削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九歌让那只海妖来神域,的确是想借着她将今岑从卫凛身边支开,但他想要支走今岑,其实能想出来的法子多的很。
他这样大费周章,也是为元彻找一个发难的借口,然后顺势将海域的权责还给卫凛。
只有九歌吃了亏,卫凛的耳根才能清静些。
只是一个小小的海妖,就能牵扯出这么多弯弯道道,论搬弄权术,放眼整个九牧没人能比得上卫凛。
卫凛不禁问他,你这样活着不累么?
九歌笑了笑,那张温润俊朗的面容,没有半分阴霾之色,金乌的光线透过扶疏的竹林映在他的眼角眉梢,柔和的不像话。
但九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喝醉的张狂,只不过嗓音比醉酒时温和了许多。
他道:与我而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人族不过短短数十年,而神族却是千秋万载,所以总要给自己找些事做,不然这千万年的光阴该有多无趣?
九歌喜欢的并非权利本身,而是追逐权利的过程中,与诸多元彻这样的人斗。
上古大神有多少是因为活着无趣,才会宁肯长眠,也不愿立于天地间。
世上既有卫凛这样喜欢闲散日子的,那便有九歌这样功于心计,满腹算计的。
九歌有着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在九牧这种重视血统的地方,他能生出取女娲族而代之的心思,心气儿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这就好比男权世界里,生出了一位武则天,纵观历史的长河,这样的女帝也只有一位。
卫凛冲九歌竖了竖拇指,他道:好气魄!不亏是有男主光环的人。
其实他跟九歌完全是两个极端,他生性散漫,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九歌心比天高,命还比天厚。
他们俩本无缘,卫凛也不知怎么就凑一块了。
调侃完九歌,卫凛便朝前继续走。
卫凛不算豁达,但有些事想通后就不会再纠结,九歌的性子虽说蛋疼,不过卫凛早知道他什么德行。
所以听到这番话,倒也还好,还在他心里的预期内。
九歌追上了卫凛,跟他一同在王宫里没什么目的性的转悠,这样清闲的时光,九歌已经四年没享受过了。
即便找到了卫凛,帮他拔除了妖毒,九歌在神域这大半年里也并不清闲,为卫凛的回来铺了许多路。
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卫凛还生着他的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有备无患提前准备着总归没错。
一路晃荡到一片草药田,卫凛才想起了容颜惊为天人的凤卿。
四年不见,那片药田竟已数有千公顷了,种着许多卫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凤卿挖的浇灌草药的池塘,如今也大了两倍之多,远远瞧去如同一片淡水湖泊,上面浮着望不见尽头的睡莲。
王宫十分大,倘若他不刻意过来,平时根本不会遇见凤卿。
瞧见那片池塘,卫凛就想起了,凤卿那晚劝他不要跟曦辰走,不由啧了一声。
卫凛这口气多少有些不善,九歌自知理亏,没敢吱声。
当初我还道凤卿是不是心系于我,要不然又是给我烤鱼,又是背着你规劝我,还将自己的老底掀了出来。卫凛睨了一眼九歌,他幽幽道。
但凡卫凛再自恋一些,他真就信了凤卿那些话,以为对方暗恋他。
九歌无奈地笑了笑,他确实是我派过去的,但他跟你说的身份倒不作假,他的确是半神半妖。
当初凤卿跟卫凛摊牌,是为了取得卫凛的信任,让卫凛信他说的话。
至于他是否喜欢你,却也没有那么重要。九歌的口气很随意。
无论凤卿喜欢卫凛,还是不喜欢,九歌还真就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因为他即便是喜欢,有些事也是不敢的。
九歌淡淡道:他母亲是花妖,花妖是妖族最弱小的部落,所以他在心里,排在首要的便是自己的母系部落,即便喜欢你,他也不会做什么。
在当年那样的情形下,倘若没有把握能控制的人,九歌不会放到卫凛身边。
凤卿心中顾虑很多,就算喜欢上卫凛,也不会为了他跟九歌正面交锋,抢自然是更不敢了。
看着唇角带笑,俊美无俦的九歌,卫凛依稀从这副好皮相里,窥见一颗七窍玲珑,善于谋算,又如同磐石那般坚硬的心。
卫凛的眉一点点拧了起来,他问,这世上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人么?
九歌的眸子动了动,他看向了卫凛。
卫凛的肤色本就白,在金乌的照耀下几近半透明,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脖颈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他看着卫凛唇上细细密密的纹路,许久才道:我原本以为没有。
卫凛。九歌低头吻上卫凛那两瓣颜色浅淡的唇,你是我的本心,瞧见你不高兴,我心里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