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仍在僵持,其中数次,少年的半边鞋子已经到了楼外。
少年却似丝毫不惧,甚至张开双臂,笑着看着警方、消防人员。
楼下聚集了愈多的人,相关消息在网上不胫而走,讨论热度极大。
渐渐的,有正规媒体赶至。
所有人都在关注楼上的少年,而我们仍然在车上。
在少年第一次半身站到楼外时,季宵反倒放松一点。
他说:看来的确是在等我们。
我和孔云正在看现场直播。听了季宵的话,孔云抬头,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有点像喻时云。不过画面不是很清楚,我不能肯定。
季宵说:如果真的是喻时云,那暂时可以放心。
孔云诧异。
季宵的拇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一下,说:按照基地这几个月来的推测方向,游戏不会直接杀人。喻时云是被游戏带到现实中的,她要是附在那个小孩儿身上,反倒意味着那小孩儿是安全的。
一顿,又补充:在我们过去之前,算是安全。
孔云听了,未说赞同与否,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讲话间,我们离开山道。
南山被我们抛在身后,城市的高楼林立越来越近。
顾茂恒发来消息,说他已经打点好。届时只要孔云拿出工作证,我们就能进入现场。
孔云把这段话念给我们。季宵听了,紧皱的眉尖仿佛松开一些,说了一句好。
过了会儿,孔云又念起一条:在南部大道第二个路口换车。
季宵:换车?
孔云:前面堵车太严重。咱们换成警车,警笛开道。
季宵:呼,好。
我们依照顾茂恒的指示行动。
和我们交接的是本地民警。对方显然对刚刚收到的上级命令充满不解,只是时间紧急,我们也不曾多解释。
这么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到达现场。
楼下人群已经被疏散很多,到底是吹起了气垫,只是杯水车薪。
入口处拉了警戒线。我们对此早有准备,孔云按照顾茂恒此前说的那样拿出工作证,顺利进入。
等到了电梯上,轻微的失重感中,我问季宵:你打算怎么做。
季宵说:和喻时云谈一谈。
他显然是思考了一路,这会儿已有打算。
季宵:喻时云要我们来,一定是有目的的。如果仅仅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她大可以用魏芊玖的身体讲话。她现在这样
是震慑。孔云说。
对,季宵接口,特案组虽然可以管住两个群里的人,但是管不住外面成千上万的魏芊玖粉丝。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只不过当时不知道喻时云要怎么利用这点。一旦她这次震慑产生作用,那之后,无论她要求什么,咱们都会,一顿,看一眼孔云,都会在一个很被动的境地。
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孔云补充,又说:但是,同样的事情,她能做第一次,也能做第二次。
季宵揉了揉眉心,走一步看一步吧。魏芊玖那么说了,就一定却是存在对付喻时云的办法,只是基地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
讲话之间,电梯抵达顶层。
我们根据楼下民警的指点,上到天台。
天台上已有许多人在:少年的父母,此前赶来的消防人员,警察,以及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
此外,宁正还发来几条视频,告诉我们,已经确定附近哪个地方有人在拍摄。
场面僵持已久。西城的冬天不算特别寒冷,但也在零度以下。现场人员在冷风中待了数个小时,如今见了我们,简单交代一番情况之后,就连连叹气。
我能看得出来,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抱很大希望。
少年的母亲已经不哭了,呆呆地站在丈夫旁边。
这对夫妻的不远处也有几个警察。和我们介绍情况的民警压低声音,说:就怕学生跳了之后,他爸妈也跟着跳下去。
季宵说:我们过去看看。
民警皱眉,说:我们之前尝试过很多次。一旦接近到五米之内,他就要半只脚踩在外面去。
季宵想一想,说:有绳子吗?
民警:有!消防的兄弟带了安全绳。
季宵说:给我系上。
民警的眼睛微微睁大,但还是快速照做。
两分钟后,季宵的腰上系着安全绳。
绳子系在外套之下。这期间,我们被天台上的柱子挡住。从少年的角度,看不到我们三人。
等到系好安全绳,天色更暗。季宵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
我说:还是能看到。
是指垂落在他身后、系在柱子上的安全绳。
季宵说:要让他的注意力分散。
我们商量几句,决定由我从正面接近少年,而季宵和孔云分别从侧面接近。
这样的方案,民警和消防此前也曾尝试过。我们提出之后,他们显得并不乐观。只是念及天色与此前不同,他们看起来还是怀抱了一线希望。
不过我们知道,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我要是说的话。
一切准备就绪,我先一步朝少年走去。
少年原本侧身坐在天台边缘。见我走近,他站起身。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估量着自己和少年之间的距离此前已经听民警等人提起,少年姓吴,名叫吴越。
今年十四岁,读初三。等到夏天,就要参加中考。
我心里过了一遍这些信息,走到离少年五米远处。如民警所说,少年稍稍往后,半个脚掌落在天台之外。
往下就是百米高的空处。一个普通人,跌下去,只会粉身碎骨。
我抬头,看着吴越的眼睛,而他也低头看我。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我见了,心头只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刚出生没有多久,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招致什么后果。
我叫他:吴越。
吴越不答。
我往孔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略一点头。
我知道,这是孔云从此前吴越的种种细微神色之中,做出了判断。
于是我笑了下,说:抱歉,叫错了喻时云,对吧?
吴越的神色终于变化。
顶着一个脸颊上张着很多青春痘的男生皮囊,露出的却是一个堪称娇媚的笑容。
我不知道旁人会对这一幕如何做想。
我看着吴越,看着他身后沉沉的暮色,不为所动,甚至再往前走去。
不过也仅仅走了几步,
笑意从吴越面上消失。少年神色巨变,说:你不要过来!
我冷笑,看着他。
吴越嗓音沉沉,说:你们竟然真的来了。
我客观地:如果我们不来,你在这个小孩儿冻僵之后离开,他也算是自杀。
吴越不言。
我说:行了,别废话,你想让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