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虽然早料到了会是这样,亲眼看见武德帝如此荒唐还是觉得无法承受,“您……”
“不必。”白皇后冷冷地看着两人在铺了厚厚的地毯的地面滚动,炭盆随着风狂躁地舞动。她高高抬起下巴,头也没回:“毓娘,你且在这等着,其他人,随吾过去。”
“我陪您一道过去吧。”
“你在这等着,”白皇后回头定定地看了苏毓一眼,“这是长辈的事情,你不要掺和!”
苏毓脚步一顿,当下便没有再走动。
白皇后一甩袖子,领着宫侍气势汹汹地穿过回廊来到了正屋的门前。
正屋里两个人闹得浑然忘我,突然一重重黑影落到眼前,兴致被打断的武德帝不耐烦地拗过声来:“什么不长眼的混账东西?!谁准你们进来打搅……”
等看清楚来人,武德帝的脸一瞬间煞白一片:“皇后!”
白皇后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不整滚作一团的两个人。明明面无表情,却叫两人感觉一桶冰水浇在了脑袋顶,透心凉。武德帝一把推开缠在他身上的白清乐,忙不迭地就要爬起来。只是衣裳拧巴地揪扯在一起,他起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没磕死自个儿。
“皇后,皇后……”武德帝背后的冷汗一点一点地冒出来,他手有些抖,“你,怎么过来了?”
白皇后没有说话,冷冰冰的目光落到一旁手足无措地扯衣裳盖自己的白清乐。白清乐身上的衣裳脱得还挺有意思,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头的乌发披在肩上,领口大敞着,里头的小衣挂在墙角的灯柱上。她低着脑袋,四处划拉衣裳企图往身上遮,但衣裳被武德帝卷在身上根本扯不下来。
“白、清、乐。”
没有别的话,就三个字,让武德帝遍体生寒。
“不是,不是!”他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慌乱,手足无措的慌乱。仿佛被捏住了什么致命的东西似的,满脑子都是白皇后看到了,她亲眼看到了,“皇后,你听我解释,你听朕解释!”
要说白皇后对武德帝了解甚深,武德帝对白皇后也不是一无所知。白皇后光明磊落一辈子,清心寡欲不争不抢。唯一记恨在心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年轻时候差点逼死她的白清乐。何况晋凌云的事情,让她对白清乐的厌恶雪上加霜。武德帝心里清楚,白皇后能原谅谁都不可能原谅白清乐。
武德帝紧紧盯着白皇后的脸色,慌忙之中,杨秀已经替他披好了衣裳。他走到白皇后的面前,试图伸手去抓她的胳膊。然而手还没碰到白皇后,她立即就闪开了。
“别碰吾!”白皇后冷声喝道。
武德帝心口猛地一缩,他脸色更白了。嘴唇也仿佛褪尽了血色,白得如纸。
“皇后,你不要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武德帝蜷了蜷手指,绕到白皇后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想要碰她的胳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朕对她没有感情,朕只是很烦……”
“别碰吾!吾让你别碰吾,听不见吗!”一声当即喝断,白皇后的目光终于从白清乐的身上挪开,挪到了他的身上。此时那双干净得仿佛天边冷月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清晰地倒映着嫌恶和厌烦,她一字一顿,“二十多年的深情不悔,晋城锦,你可真让吾恶心!”
一瞬间,整个屋子除了风声雨声,所有人跪下去,噤若寒蝉。
‘恶心’两个字仿佛无限回响一般在武德帝的耳边回荡。他手还僵在半空,呆呆地看着毫不掩饰厌恶的白皇后。许久,翕了翕嘴,可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白皇后冷冽且嫌弃的目光在两人转动,忽地一阵寒风吹来,鼓动得白皇后广袖猎猎。她逆着光站在正门的旁边,沉静的脸孔看不清神情,这一刻,武德帝只看到她那双眼睛。她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连嗓音也变得冰冷无情:“果然,你这般舍不得晋凌云,是爱屋及乌。”
“白清乐可真本事啊,”白皇后根本不听他的话,“二十多年,你为了养她的女儿,让我的女儿沦落乡野。哪怕晋凌云犯下那等大错,你也能眼眨不眨地就瞒下去……”
“晋城锦,看来,确实是吾天真自大了。以为能在你这里得几分尊重便能与你心中挚爱攀比,当真是不自量力……”白皇后眼睑低垂下来,嗓音缥缈。
“吾是个笑话,是个大笑话……”
“不,不是,”武德帝一脚踹开企图往他身后躲的白清乐,上前两步。想碰白皇后,可手还没伸过去,便又被白皇后冷冽的视线吓退。胸口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皇后,“皇后,你不要这么说。婉容,婉容你误会了……朕……”
“既然你这般爱重她,”白皇后忽然抬起眼帘,“那吾成全你!”
说着,白皇后转身便要走。
“成全什么?你成全什么?!她不过一个蚕花白料,消遣的玩意儿!皇后你要作甚!”
“既然你对吾无情,那吾也不必对你留情。晋城锦,你我往后,恩断义绝!”
一声说完,武德帝透心冰凉。
此时哪里能让她走?顾不上衣裳没穿好,武德帝扑上去便要抓住人。然而他刚冲出来,白皇后闪身躲过。武德帝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白皇后的衣袖。他慌得已经没有心态,手脚快过思绪,根本不清楚脑子里在想什么,只一心想着此时必须留下白皇后,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皇后,皇后你不要这样!”
“二十七年的夫妻,什么恩断义绝,朕不认!”武德帝已经完全忘记四周还有人在,毫无帝王威仪地祈求白皇后,他慌道:“朕答应你好不好?朕往后绝对不会再见白清乐!朕是一时玩乐,并没有余情未了。朕,朕回宫立即下令处置晋凌云!皇后,皇后你听朕说……来人!来人!拦住皇后!”
白皇后脸色已经铁青。不想与他太多纠缠,一把拔过头上的发簪,划破衣袖便转身离去。
武德帝心口仿佛被什么捏碎了一般,一把听到动静拔过冲过来的护卫的佩剑。冲进正屋,对着还在哆哆嗦嗦穿衣裳的白清乐当胸就是一剑:“皇后!”
他冲着白皇后背影消失的方向大声喊话,“朕杀了她!你看,朕杀了她了!”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