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裳沉默片刻,忽地唇角一松,大笑起来。他用手指点了点苏玄,用十分无奈的语气道:算了,跟你针锋相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只怕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说的赢你。
他解释说:我确实对齐瞻有一些不满,他太过固执了,只有我的方法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只消将西羌人引到京城来,如靖千江、齐徽等人的势力自然便可以由他们去对付,齐瞻便能兵不血刃地与西羌划江而治,即稳妥又省力!
苏玄道:有璟王和宋太师在外,只怕西羌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你之前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再向他们透露战报,只怕反遭怀疑。
李裳道:宋家的家眷已经在我们手心里了,唉,可惜璟王没有亲属家人,难以抓住他的软肋。
苏玄微微摇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着院子当中的几株梅树后面一扫,见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不见半条人影。
他收回目光,说道:殿下也先放宽心,且看魏王如何抉择罢。我方才那番话并不是真心希望他立即称帝,但他的心思活泛了,只会更加依赖于你。
李裳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心不在焉地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出了官衙的大门。
苏玄和李裳分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的心情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面杂事的影响,不紧不慢地用过了膳,又提笔画了一个多时辰的画,这才出门去买些新的笔墨。
他是那间铺子的常客,掌柜认识苏玄,见了他便满脸堆笑地将人请到内室单间,独自欣赏刚到的珍品。
苏玄刚一进去,就有人立刻迎了上来,激动道:苏大人!
这嗓音奸细,竟像是个太监。
苏玄低声道:东西怎么样?
那人自己就打扮得遮遮掩掩,让人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又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个布包来,一层层剥开。
满室宝光生辉,那里面藏的,竟赫然是传国玉玺。
苏玄神色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轻松,说道:太好了。陛下虽然遇害,但好歹将此物保下,也算让阴谋者有所顾忌。只是无论放在你我谁的身上都不安全,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
对方早已慌了神,颤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玄道:附耳过来,我与你说一个藏匿的好地方。等到你将玉玺安置好,自然会有人联络,送你出城。
等到他交代完毕,这间笔砚铺子的掌柜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大人,黄宽已经离开官衙了。
苏玄笑了笑,说道:嗯,很好。
只要这边的消息传出去,曲长负一定会来,在这之前,他得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安排完。
苏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曲长负了,如果有选择,其实他一点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跟一群令人生厌的人虚以委蛇。
但终究,宿命早已注定,唯有他的重生,便如同笑话一场。
曾经魏王府的总管黄宽走到街上,进了一家卖绸缎的铺子。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之后,他从铺子的后门处走了出来,整个人已经乔装改扮成了一名四五十岁的粗壮妇人模样,手臂上挎着竹篮走上街头。
黄宽目前是齐瞻手下十分得用的奴才,他从魏王刚刚建府就来伺候,也是齐瞻身边的老人了,平时在府中很得脸面。
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初黄宽还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厮时,他的母亲重病,因为没钱抓药而躲起来痛哭,是魏王妃林忆赏了他银两,救了黄宽母亲的命。
这么多年来,王爷跟王妃的关系不和睦,连带着他们这些亲随与王妃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不过现在,报恩的时候到了。
林忆很幸运,在齐瞻起事的时候,她恰好不在家中,又得到了忠心的下人通风报信,便及时同另外几位同行的夫人小姐躲了起来。
黄宽装作给后厨送鸡蛋,进了这些女眷们暂时栖身的小宅院,低声将方才听到的零星消息告诉了林忆。
假如齐瞻真的要对付璟王和宋太师、谢将军他们,一定会拿这里被他控制起来的朝臣以及家眷们作为人质,文官应该没有大碍,最危险的只怕就是宋家的女眷了。
林忆道:黄总管,你有没有办法打听到他们被关押在何处?
黄宽道:奴才昨日听见两名送饭的小丫头议论,宋家的人仿佛是被单独关押的,男子和女眷也不在一处,若是想想办法,应当能打听出来,只是守卫森严,要救就不好救了。
他说的是实话,关人的地点既然能这么轻易地就被他们知道,那么一定是重兵把守。
林忆这边全都是柔弱女子,又没有人手可以调度,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是无能为力。
林忆想了想,说道:如果想把宋家女眷被关押的地方告知宋将军他们几个,可以做到吗?
为今之计,她只能赌,赌宋鸣风等人素有威名,不会这样轻易地就被人控制住,他们会不思反抗,也是因为亲人在人家的手里拿捏着。
让宋家人自己去救宋家的人,虽然十分冒险,可是也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迷惘踌躇的时候,曾经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助她获得自由,如今她也想要为那个人尽可能地做些什么。
黄宽说道:奴才会尽力一试。
林忆感激道:黄总管,谢谢你。
黄宽道:王妃切莫如此说,当初若不是您,奴才的母亲早就已经丧命了,这个恩情比天还大,奴才会永远记在心里。不过如果宋将军他们当真能够脱身,王妃是否也可以跟他们一起出城?
否则林忆跟齐瞻之间也算是有些不大不小的仇怨,她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藏着,终究不怎么安全。
林忆道:我会考虑,不过这还得看宋将军他们那边的进展是否顺利了。
宋鸣风和宋蕴、宋绎三个人原本是被同其他大臣一起关进了议政厅当中。
但到了第二天,他们就被单独移出来,由重兵看守,囚禁在另外一处单独的院落里,日日有人送饭,却根本不能与外界沟通。
已经两天了。
这样耗下去,连素来性子沉稳的宋蕴都有些按捺不住,说道:二叔,四弟,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魏王的时间明明消耗不起,可自从上回当面劝降咱们不从之后,他再也没有派人来过,这说明他已经放弃这种想法了。
宋鸣风点了点头:不劝说我们投靠他,但既不杀也不放,只有可能是想要挟父亲。
宋绎道:那怎么办?凭着外面这些人手,要是硬闯也不是没有半分希望能够脱身,我倒是无所谓,最差也不过是个死,只怕娘和妹妹她们要遭殃。
这应该也正是齐瞻把他们分开关押的目的,想到这里,宋绎便忍不住要在心中唾弃对方毒辣。
甚至连他们的饮食之中,都含有能让人浑身使不出来力气的药物。
宋鸣风道:你们两个稍安勿躁,好好休养精神。明日我打算同齐瞻一谈,如果实在没有良策,只能先与他虚以委蛇了。
宋蕴道:二叔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怕当时就答应齐瞻的要求太假,所以才故意拖延了两天?
宋鸣风道:你小子,就算看破了也不要说出来啊。咱们宋家忠心耿耿的形象必须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