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那件小小的外衣与男子的身材并不相符,可在阿菊回来之后她还是看到了,男子披着那件小小的衣物。
那样子有些可爱又可笑。
阿菊噗嗤一声笑了,转身瞧见叶女的良人又来了。
某日,街上来了不少人,良人也在其中。叶女见他与友人站在一起,正要转身退回房中,却闻身后有人在问,问良人为何一直看着楼上,莫不是也被这楼中的美人迷了眼。
良人却笑了笑,指着叶女所在的地方说:那不是楼中美人。那是我的心上人。他说得认真,像是再给叶女承诺:我总有一天会来带走她。
彼时楼中桃花盛开,花瓣从窗而入,轻飘飘地落在叶女的脚下,带来了点点不同的鲜明色彩。
叶女慢慢地转过头。
此刻,楼下良人的身影与富户的身影融合在一起,而叶女却不再是那个被人拒之门外,耻于承认的存在。
自从之后,阿菊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完全变了。
叶女会在良人来前,坐在镜前认真地打扮,也不会在他走后讥笑他,而且她看着自己钱盒子的时间越来越长。然而快乐的时间很短暂,并非是大富大贵的良人很快没了钱,没了来见叶女的资本。
叶女第一次打开钱盒的时候,阿菊正坐在她的身旁,钱盒子里的钱是阿菊没有见过的数目。
阿菊因此惊讶地问:这些是多少钱?
叶女神情恍惚,她看着这些钱银,仿佛看到了在青楼多年的岁月,她小声道:大概一两金子。
阿菊吓了一跳:那是六千钱?
多一点,大约有七千钱。
阿菊瞠目结舌,苦涩道:阿娘卖我,才用了五十钱。
叶女幽幽道:进来时的钱银与出去时不一样。你现在便不是这些钱了。
阿菊懵懂地问:那这些钱银够你赎身的吗?
叶女想了想,合上了钱盒子,说:不够。
阿菊又问她:还差多少?
还差很多很多。
叶女说完,不再看钱盒子。
之后良人再来,便只能在楼下望着叶女。
叶女也什么没说,只是倚在窗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客人离去,另一个客人到来。
叶女不是第一次接客,也不是没有被人糟践过。可在良人无法再来,当她又有了新客之后,她忽然又不愿意接客了。
向滕夫人见此骂道: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子,何必扭捏作态!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是入楼初时的苦头还没吃够!
她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语骂着叶女,一边让龟公按着叶女的头,一句一句的扎着叶女的心:你省省吧!落入这种脏地方还妄想身上不沾泥?你还真想把自己当个人来看?不是我笑你,那什么花前月下,两情长久,不过是男人尚在新鲜时的漂亮话,等着时间一长,你什么都不是。
别的不说,你之前的那位郎君对你不是也很好吗?可当你跑了,去找人家,人家敢要你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什么命,你就算跟了那良人又如何?我且算他拿的出一两金,我再问问你,你跟他走了,是做妾还是妻?若是娶你当妻,别说旁人,就是家里人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指不定哪个恩客还是他的友人,届时亲宴上,若是有人说知晓新妇,你当他会有脸?就算你们离了这望京,你也曾是贱籍,你去哪儿都是被人唾弃嘲讽的命,就算生下孩子,孩子也会被人耻笑是娼妇所生!
向滕夫人喊这话时喊得大声,仿佛是要楼内的女人都听听。
她不留情面地说:一旦入了这行,谁都瞧不起我们,便是我们自己也不能高看自己。要恨就恨自己的命不好,今生是别想了,来世投个好胎再想重活吧!
她的话又狠又毒,直接戳进了叶女的心里。
叶女被训了一通,之后被人拖走了。虽然那夜她哭得很伤心,但还是避免不了的接了客人。
叶女接客的那夜房中吵闹,阿菊一直坐在门外,想了许久忽然跑到喜女的房中,问喜女怎么样才能快点长大。
喜女正摆弄着手中的几文钱,闻言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真么快就想抢客人了?瞧你这点出息,问人该有问人的样子,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可不做。
阿菊闻言失望的离开了喜女的房间,在次日午后,悄悄来到叶女房中,偷拿起叶女的胭脂,对着镜子去学叶女如何描眉画眼。
叶女醒来瞧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发现的阿菊有些沮丧,她对着镜子,觉得她不可能像是叶女一样成熟妖娆,所以她失望地说:阿姐,我什么时候能接客
叶女听到这脸上青白交替,正欲骂她,又听她说:我若是能赚到帮阿姐赎身的钱,阿姐是不是就能和良人走了,不用留在楼里被人欺负了?
叶女一愣,许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最后她抿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别扭的躺到床里,带着鼻音,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要你多管闲事!
话说完,阿菊又有些沮丧,扭头来到一直在客堂最角落里睡觉的那人身旁,说:你说,人是不是很难开心啊?
那人闻言睁开了那双并无光亮的眼睛,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怀中有了裂痕的石镜。
而那日之后,叶女再也没有靠在窗前去等良人,良人每日都会来楼下站着等上一段时间,这时多数是阿菊靠在窗前,与叶女说良人今日穿了什么色的衣服,头发是高是低,又在做什么。
他今天穿着紫色的衣裳。
阿姐,他今日还是穿的紫色的衣裳,他不需要换衣裳吗?
阿姐,他人好好,前街阿婆摔倒了,他把她扶起来送回去了。
阿姐,他捡到了钱袋子了!他是不是会来看你了!啊,他怎么还站在原地不来啊?
阿姐!这傻子把钱还回去了!
阿菊不满地喊了一声,而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反应的叶女听到这里,却拿着书打了一下她的头,训斥道:那样做才是对的,你怎可笑他傻。叶女拉过阿菊的手,一字一顿的叮嘱道: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方是为人之本。
阿菊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诚然地摇了摇头,憨憨地说:听不懂。
叶女想了一下,说:就是阿姐希望,阿菊可以成为像是他那样正直的人,不要学向滕夫人,这样懂得了吗?
阿菊很讨厌向滕夫人,因此懂得了叶女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阿菊转头,咦了一声,说了一句令人不安的
阿姐,对面阿婆的女儿为何要靠近他?
许久没见过良人的叶女闻言一动,探着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俊秀的良人身侧有了一个明亮的身影。那是一个姿容不如她,却要比她活泼许多的少女。
而后良人来等叶女,女子便来陪良人。叶女对着镜子沉默了一日,反复地梳着头发,眼里忽然有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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