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只当没听见,抚着清空的脑袋,温声说道:“赵施主将天宁寺的印章交给贫僧,贫僧惶恐,特意前来谢恩,顺道带清空见见世面。”
赵寰诧异地咦了声,道:“清空是出家人,当潜心念经向佛,哪需见什么世面。不过既然来了,周男儿,你带着清空去与三十三娘她们玩耍。”
清空本来听到念经,嘟着嘴不满。听到能出去玩,立刻又偷抿着嘴,眉开眼笑了。
赵寰看着清空的稚气童真,再看寒寂的无奈,一本正经道:“寒寂师父,你该与清空多学着些,还是心思纯粹些好。”
寒寂掀起眼皮,偷瞄了眼赵寰,见她看来,立刻垂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赵寰请寒寂坐下,旋即一连声道:“你如何还不去天宁寺,那边的事情多着呢。还有,先前我让你找的铁匠,种地的百姓,可都安排好了?”
寒寂还没坐稳,就被追问了一堆差使。他吸了口气,刚要开口,赵寰就抬起手挥了挥,不耐烦地道:“既然事情多,你却一件都没办好,快回去忙吧,别在这里耽搁了。清空你别管,让他留下来玩。等他玩够了,你将天宁寺事务,加上差使都办妥当了,我将他送回到你身边。”
寒寂几乎没跳起来,忍怒道:“你要扣住清空?”
赵寰缓缓笑了,道:“是你将清空送到我身边,反倒指责我要扣住他,真是倒打一耙。”
寒寂定定盯着赵寰,终于慢慢坐了回去,转眼四望,惆怅道:“这间大殿,不比以前肃穆堂皇,多了些人气。”
赵寰随着寒寂的眼神望去,点头附和道:“那是因为里面住进来的,是真正的人。”
寒寂愣住,失笑道:“倒也是。”
赵寰笑,轻快地道:“不装了?萧公子,你什么时候做的和尚?还是你与那圆性一样,剃了光头就成了大师?”
寒寂脸一沉,生气地道:“你休得胡说,贫僧自小到寺庙里带发修行,在十岁时就正式剃度出家了。”
“哦,原来如此,倒是我失敬了。”赵寰顺口道了歉,问道:“你出自萧家何枝,辽国灭亡之后,萧氏的族人呢?”
寒寂眼神一暗,道:“贫僧出自德祖宣简皇后萧氏的嫡枝,其他几系,要不死得七七八八,要不就消失了,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德祖宣简皇后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生母,辽国开国皇太后。
耶律阿保机的妻子淳钦皇后述律平是回鹘人,其生母前后嫁过两次,两任夫君家族,都被耶律阿保机并入了萧氏一族。
后来再加上太宗的妻子靖安皇后萧温,辽国的萧氏皇后越多,派系就越多。
萧氏的权势太大,惹得辽国皇帝忌惮,不断打压与提拔。萧氏各系跟着起起落落,里面的关系斗争,很是复杂。
不管辽国皇帝再打压萧氏,他们的皇后以及后妃,永远都姓萧。辽国可以称得上是,萧氏与耶律氏共制天下。
赵寰闲闲问道:“辽国没了,你可是想要复国?”
寒寂猛地抬眼看向赵寰,却见她眉眼一冷,突然变了脸。
赵寰厉声道:“想要借我的势力,让你做事却挑三拣四。走走走,少来我这里打听试探,快回去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寒寂气得眼前一黑,真想掉头就走。
从他进门,一句话都没探到不说,不仅交代了身世,折了个徒弟进去,还被训了一通!
不过,赵寰狡猾多变,但她从不做无用的变化。
寒寂眼神沉沉,不动声色打量着赵寰。他能断定,肯定是出大事了。
不过,她究竟打着什么注意,准备如何算计他?
第52章
寒寂总觉着不对劲,皱眉起身离开。走了几步,他一个急旋身回屋,大走走到案几前,微微俯身,问道:“可是金兵要打回来了?”
虽是疑问,寒寂的话却带着肯定的意味。赵寰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嘲讽地道:“寒寂师父,出家人可不打诳语。以你的本事,莫非不知道有兵马离开燕京。他们去了何处,你心中该大致有了底,何必明知故问。”
寒寂眉头拧得更紧了些,道:“贫僧只知晓了你派了兵出城,真不知你将兵马派到了何处。但贫僧猜测,应当不是与金兵打仗,否则,你不会尚且留在燕京。你的这点兵马,完颜鹘懒都打不过,再加上完颜宗弼......”
他的话语一顿,神色凝重了几分,急促问道:“可是完颜鹘懒与完颜宗弼他们联手,要将你剿灭?金兵在南边,要尽快抽身回援......他们与赵构联手议和了?”
真是聪明,一叶知秋。赵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平静地问道:“你呢?可准备着□□中取粟?”
寒寂垂下眼眸,片刻后,淡淡地道:“贫僧乃是出家人,大辽已灭,天下的纷争与贫僧何关?”
赵寰将手上的账本,啪一下扔在案几上。寒寂眉心一跳,抬头朝她看去。
赵寰神色凌厉,沉声怒斥道:“你这个和尚,真是太过虚伪!嘴里念着天下苍生,实则是冷漠而野心勃勃。你是哪门子的贫僧,先装模作样来找我,将清空送到我手上,试图表达你的诚意。但你清楚得很,我不会拿清空如何,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够响。”
寒寂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冷冷道:“劝赵施主莫要血口喷人......”
赵寰拔高声音,一下打断了他:“我血口喷人?你真念着天下苍生,就该将你手上的兵马粮草,你藏着的粮食钱财,都统统拿出来!”
除了赵寰之外,此生寒寂还从未遇到如此霸道之人,这般不客气对他。
寒寂快被赵寰的土匪行径气晕了,怒道:“真真是不讲理,竟然想要动手抢了......”
话说到一半,寒寂就后悔得想咬断舌头。他总算知道,赵寰打着什么主意了。
他被她的真真假假,反复无常弄得晕头转向,一时失去了防备,被她诈了出来。
这个女人,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他早就提醒自己,不要给她诓骗了去,谁知还是着了道。
赵寰笑吟吟指着圈椅,温柔地道:“寒寂师父,请坐。”她提壶倒了清茶递上前,道:“我一直喝这个,你尝尝看。”
寒寂望着茶碗里暗黄清澈的茶水,重重地坐了下去,冷硬地道:“贫僧没有!”
赵寰哦了声,不紧不慢道:“寒寂师父,眼见开春了,你对荒废的土地视而不见,完全不担心粮食。一则是你从我进了燕京时起,就知道迟早会有一场大战,怕毁坏了庄稼。二则是因为你有存粮。作为曾经的大辽萧氏一族,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你给我那些铁铸佛,其实早就是你算计好了,一直在等着我上门。完颜宗弼离得远不清楚,但你从我们进城时就看得明明白白,我真正的兵力。”
寒寂身子动了动,伸手去拿茶碗,浅尝了口。茶水寡淡无味,入口略苦,他再尝了口,依然苦。放下茶碗,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