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以前,柳氏完全没有发现女儿不喜欢出门也不爱走动有什么奇怪。
可现在不同了,这里是酒店不是老家的唐家大院儿。即便是自己,呆在屋子里,时间一长也受不了。
以前虽然出门少,可事情多啊,每天总能找到事情做。
唐豆蔻可不一样,她是一个人呆着,不出门,不走动,什么都不做,每天萎靡不振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连话都懒得说。
柳氏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想办法,她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酒店住的再好,也太花钱了。你要是不想回去,咱们买间屋子,自己煮饭吃,吃的可口,花费还少。”
这两个月的生活,完全颠覆了柳氏的认知。
她这才发现,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够办到。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可时间久了,却发这样挺好。
不用一大早起来操心灶上做什么饭,不用天没亮就去给婆婆站规矩请安。不用伺候婆婆吃了饭自己只能喝冷汤。
在这里,吃饭有人管,到时候就送来了,屋子不用自己打扫,一声招呼有人专门收拾。
高床软枕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挨骂没人给自己摆脸色。
如果不是坐吃山空而且还不知道能吃多久的话,这种日子简直跟神仙没什么两样。
但是女儿身上到底有多少钱,柳氏是真的心里没数也问不出来。
一个月前,她就和唐豆蔻闹过了。那会儿她心慌气短每天都着急想回老家去。因为算来算去,差不多丈夫的婚期已经到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破坏丈夫的婚事。可不论她怎么折腾,女儿就是不肯离开上海。
见自己一心想回老家,她甚至掏钱请了人来,把人家儿女扣在手里,出了一大笔钱让人送她们回去。
柳氏当时人都快到火车站了,想想来想去还是胆怯,又跑了回来。
她太害怕了。
怕在车上又遇到贼人,怕回去之后人微言轻,根本不能阻止丈夫迎娶新人。怕自己一无所有被赶出家门无依无靠,更怕身无分文,根本等不到儿子们回来撑腰。
所以最后,她哭着嚎着,又回到了酒店。
唐豆蔻倒是没有说她什么,只依旧让她住在隔壁,好吃好喝地养着,但除此之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有给过她零花钱,没有想过要帮她回去求父亲不要抛弃她们。
她就像个冷血无情的人,每天无所事事地在酒店地待着,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以及发呆。
柳氏伤心了半个月,也就好了。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想怎么做,女儿都没有特别的反应,也就闹不起来了。
自然,她也问过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两个月的花费,恐怕有一两千了,可唐豆蔻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每次一问,她都说是私房钱,可柳氏清楚,丈夫从来不管她,自己这个亲妈,更是没有给过她一分钱。
唯一可能给过她钱的,就只有儿子们了。可他们人在国外,又还在读书,花费本来就大,要是再分出一部分钱给妹妹,他们在外面的日子得多紧巴?
又想到儿子们给妹妹这么多钱,却没有给过自己,顶多回来了后买几样礼物送给她,柳氏就心里不舒服。
可不舒服也没办法,钱不在自己身上,她就说不上话。
柳氏想来想去,一边吃儿子们的醋,一边又不得不哄着女儿,让她省着点儿花钱,不要把儿子们的好意全部都霍霍光了。
唐豆蔻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就觉得住在酒店挺好,她完全可以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不过再可以住在酒店,也耐不住柳氏每天见了面儿就唠叨。
她已经决定不回老家去了回去也没用,丈夫铁定已经结婚了。
既然要留在上海,唐豆蔻总不能强迫她们和自己一样永远住酒店。于是拖延了好几天之后,她终于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给柳氏买个房子住。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觉睡到中午的唐豆蔻睡眼惺忪地起床了。因为要出门,难得打扮了一下,给自己穿上一套米白色的时装,脚上是买回来就没有穿过的红色儿童款小皮鞋她才十四岁,个子不高脚也小。
而后带着一身新旗袍的柳氏和朱婆婆出门。
路过大厅的时候,经理正领着新入住的客人准备上楼。
唐豆蔻看了眼迎面走来的打扮时髦的女客们,看了一眼柳氏,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这里的医院可以放脚,你要不要去把小脚放开算了?”
柳氏吓了一跳,假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时髦女性,心里不大乐意。
“你懂什么,我这脚可缠得好,正儿八经的三寸金莲,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柳氏稍显得意:“那时候想给你裹你还不干,有这一双小脚,往后说起亲事来,也能说上一户好人家。”
“你高兴就好。”唐豆蔻漫不经心地说:“但那位安洁女士,我听说是新式女性,仿佛没有裹脚。”
柳氏脸上一白,再也不说话了。
唐豆蔻没管她怎么想,手揣在兜径直往出走。
出了酒店,三人漫无目的地到处逛,她们虽然在酒店住了两个月了,可对附近的一切都不熟。
就算是要买房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买下的,唐豆蔻决定先熟悉一下各处的环境,尤其是到相对安全的租界走走。
柳氏和朱婆婆自然没有意见,三人不仅到处逛了逛,还找了个地方吃了饭。
到了外面,柳氏才终于发现,就算是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不是所有人都过着奢侈的生活,还是普通人居多。
唐豆蔻没观察来往的行人,想着买房子还是得找中介带着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