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新府里头不拘哪一房的下人,月钱既然走的公中,也就每月统一到管事那里按了指模儿领,什么房里头的姐姐、什么家生子的老子娘,都再代领不得,自然也没得主子再从中辛苦过一手的道理。
小厨房仍在,不过王熙凤家当得好,只说太太不知道外头行情,恐您给那起子婆子采买的给糊弄了去,花大钱却没得好东西,只管大厨房那里一道走了,我使人亲自盯着,保管当天府里头有的,您那小厨房都是最新鲜干净的
如此贴心的儿媳妇,正经原配嫡妻婆婆跟前也不过如此了,邢氏如何往外头说去?
她也是着实无处可说的。
荣国府那会子老太太就不放心她出去交际,如今到了这威烈将军府,便是往日还会对邢氏奉承一二的小官商贾家太太,如今也都淡了。
老太太更是不会管她,邢家也是靠不住的
今儿好不容易辗转打听到贾赦回家的消息,邢氏岂能不来?
毕竟原先贾赦才得了个绝色可人儿,劲儿且没过呢,虽先前不知怎么打算的,忙了那么一通分府传爵的怪事,邢氏也有把握就贾赦那性子,便是扬州一行又新得三两个什么,也不会乐意儿媳妇把手伸到他屋里去的。
邢氏的算盘打得也还是蛮精的,拼着被贾赦责骂连自个屋里都管不好,却正好把儿媳妇管家对贾赦的不尊重挖出来叫他自己好好看看,趁着小王氏自己干的蠢事儿,说不定能一鼓作气、夺了她的管家权呢!
别说什么威烈将军府,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邢氏还就不信了,她老爷张了口、琏儿还敢犟着,琏儿都不敢犟着,小王氏又能如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太太当年能挑中邢氏给贾赦续弦,其中固然有许多不得已处,邢氏本身,其实也有几分小聪明处。
那点儿小聪明,要在史王两家贵女面前摆弄当然不够,可相处二十年下来,却也差不多够摸清贾赦的一些脾性了。
奈何此贾赦已经不是彼贾赦了。
邢氏迈过穿堂的时候见着王熙凤匆匆赶来,一眼看清王熙凤满脸堆笑下的仓皇,还满心得意,只道这一回必定称心呢!
偏王熙凤顾忌她毕竟太太,再则这穿堂离着里头到底太近,叫邢氏嚷嚷起来也不是个事,不敢叫人上来狠拦她,邢氏便只管大跨步几下甩开王熙凤,抬脚就迈了进来,一声老爷呀您可算回来了啊喊得那是婉转凄迷、如怨似嗔,倒也是贾赦平素偏爱的腔调,结果后半句正经告状的还含在嘴里,就给双九满满的一大碗给噎了回去了。
却是双九虽说臭讲究,不肯吃大姐儿孝敬的坚果仁、也不愿意将他们剥的坚果仁喂了外人吃,好在这份儿讲究目前只限于坚果一色,这俩醋缸子好歹没醋到给个小女孩儿剥个橘子皮,都要醋一道的地步。
虽说橘子瓣的小白丝儿仿佛也于人体有益,双九这会子一心要逗小姑娘嘛,少不得就将原先十分的默契玩出十二分花样来,除了一人一手剥皮分瓣的利落,又能配合着将一瓣瓣橘子再去丝、撕内层皮、去核等等一系列做下来,手指翻飞、橘瓣穿插,难得的是一套下来,只余最里层剔透嫩皮包着汁水的橘瓣稳稳落到碟子里,竟又是个完整橘子形状不说,丁点儿汁水都没漏出来。
邢氏是在双九给橘子瓣去丝儿的时候抢进门来的,大姐儿给她那半句惊得浑身一颤,偏偏恰是双九手上花样越发精彩的时候,大姐儿咬唇瞪眼,直看完全套才回头起身,给邢氏见礼。
邢氏原不堤防还有外男在场,吃了一吓,顿一顿看清那外男竟和她家老爷缠缠绵绵手牵手又是一惊,尤其是橘子瓣处理妥当、将落未落时,双九对视那一眼,明明也不见多少狎昵放肆,偏生就是无端暧昧遐思,邢氏硬生生噎了满喉,亏得大姐儿与她见礼那一声,才叫她恍恍惚惚咽下那一口,勉强平了平面上神色,却一时没了言语。
王熙凤晚她半步也进屋站定,同样被塞了满满一嘴,偏偏不得不笑着上前,勉强敷衍一嘴:
老爷、林姑老爷见谅,都怪儿媳不妥当,喊了大姐儿过来,却忘了往西院说一声儿,倒叫大太太急得什么似的。
王熙凤着实是个妙人儿,别看她这会子也是恍惚忐忑着,称呼上却妙得很,贾赦是老爷了,偏偏邢氏却还是大太太,乍一听关系就浅薄了,偏偏称呼向晓久的那一声林姑老爷虽不好偷工减料,一个姑字偏巧却又短又轻的,只一声儿媳自称极其相脆,又有大姐儿乖乖巧巧地戳在眼前,即便真是林姑老爷与贾赦有什么、又给邢氏撞在当场,都不好迁怒王熙凤这个小辈儿呢!
更何况双九根本就没把邢氏当回事,自然更无所谓迁怒了。
偏偏邢氏十分孤拐,最近王熙凤一番作为,越发叫她不认为这继子媳妇对她能有什么好意;
更兼其略缓过神后,又有一番古怪念头,只道贾赦平素行事虽并不忌讳她这个正房太太,毕竟这样和姑老爷牵扯不清的却又不同,多少总该有几分顾虑、也就不好十分给她没脸了才是,便愈发要趁势将王熙凤告倒。
她既存了这样心思,自然就不肯接着王熙凤的台阶下去,又暗暗有几分什么林姑老爷!也不过就是老爷屋里人。真按规矩,也还要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太太呢的不着调心思莫名得意着,也把乍见外男的窘迫抛一边儿去了。
偷眼看两回贾赦的脸色,又只觉温和,邢氏就举起帕子,继续她原先那一场哭诉。
双九皆看一眼大姐儿,看她神色有几分紧张,却也都是紧张她母亲,并不是那种怯弱无措模样,便也多了几分耐心,由得邢氏唱念做打的,宫九碍着贾赦皮囊,时不时还与她应两声,也够给她面子了。
奈何宫九所应,皆非邢氏所求。
眼瞅着管家采买那些,都被一句威烈将军府,自然是威烈将军夫人管家,没看那边自老国公去后,偌大国公府,老太太这个国公夫人都懒怠操心卡死了,邢氏只得低头又抹了两下眼,倒也算心思敏捷,又哭起来:
老爷既然这么说,那也罢了!只她做儿媳妇的,倒管起公公婆婆房里人,又算怎么回事?
妾身自嫁了进来,自知颜色粗陋、家世鄙薄,侍奉老爷一贯战战兢兢,何尝有半分嫉妒之意?偏她一气儿打发了,叫人看着,别说外头人,就是老太太那儿,也恐要问妾身一声不容人呢
妾身可真真是叫她冤死了!这些年来,但凡老爷略看重点儿的,妾身何曾有不小心照看的时候?就是有那打发出去的,哪一个不是老爷亲自吩咐了的?哪一日老爷真有了心尖尖,妾身必定把他与老爷一般尊重着呢!
这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有意无意,邢氏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冲双九那边一福身,似乎是冲着贾赦的,又仿佛是给林姑老爷见礼的。
倒叫王熙凤看得牙根痒,只恨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忒不要脸,好歹继室不到原配嫡妻牌位跟前儿,勉强也能算个正室呢,偏偏自家这个,除了对着自己摆婆婆谱儿的时候恨不得充出十分场面,对着林姑老爷的时候却这般弯得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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