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子越发英明,朝廷日益清明,她父亲为百姓做的,一定不会被辜负了去。
结果天不负人、人负天!
谢梦山与他的同僚、下属们,在谢红殿等人的巧妙引导、设计下,误以为真的已经将吴鲤鱼和她身后的财富握在手中,而转眼从同盟转为对手时候,瞬间就把人头打成狗脑子的时候,
又何尝不是打破了谢恋恋身后的一座大山?
谢恋恋的精神几乎都被彻底打碎、击溃了。
可这时候,傅晚晴轻轻挽住了她的手。
陪着谢梦山等人合唱了那一出石破天惊的庄怀飞,也向她投过来一眼。
都是那么的温暖,而包容的。
一见如故并奉为另一个偶像的好友,与即将携手一生的爱侣。
他们是撕裂了她幸福平和生活表现的刽子手,却也事包容了眼下千疮百孔的她的人。
谢恋恋除了对着极亲近人时有点儿小性子,大体是个有些柔和、柔顺到都能称得上胆怯的姑娘。
但只有柔顺与胆怯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打动傅晚晴与谢红殿,叫她们于御前荐了她?
谢恋恋柔,却极韧。
心中名为父亲的大山崩塌之时,她确实也被打碎了一次。
但打碎,却不等于崩溃。
也许黏合的时间会很长,庄怀飞也早就做好了用余下的半生与温暖恋恋的伤口的准备。
傅晚晴和谢红殿会在动手前夜再一次御前请旨,也是打的叫恋恋不得闲哀怜自身的主意。
不过谢恋恋却意外的,很快就浴火重生了。
就在噩梦降临的那一天,谢梦山因被庄怀飞这个傻女婿背叛而愤恨不已的当口
我设谋的时候还一直顾忌着你,甚至因为顾忌你都尽可能避免对吴鲤鱼赶尽杀绝、直到委实避无可避才图穷匕见了
你却如此待我!
谢梦山这时候可不会想着顾忌庄怀飞,不过导致是他瞻前顾后、几番筹谋以致(在他看来)耽误时机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理由,
他这时候也完全忘记了当杜渐、上风云及其党羽纷纷落网,惟有他和与他一般谨慎老实的同僚下属得以逍遥法外时,他是如何地将谨慎二字越发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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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梦山也完全不记得庄怀飞刚入他麾下时,为着他不肯放他展翅高飞的私心,而隐瞒、夺取了他多少功劳;
更不会愿意想到,在他对庄怀飞的压制稍微放松之后,终于得到机会一展才能的庄怀飞,又如何在他得以被擢升(甚至允许他挑选)为繁华大州之通判、或知略偏僻之州的政绩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梦山只看到了庄怀飞的背叛。
在他终于被他的诚意打动,松口许嫁唯一的掌上明珠之后,
这该死一万次的混蛋却不只迟迟不肯将他最能打动他的诚意老老实实双手奉上,反而背叛了他!
谢梦山谨慎老实了一辈子,却因为一笔在他看来本就该是他囊中之物的诚意而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一时之间,恨天、恨地,恨时运不济,恨女儿太不争气
最恨的却是庄怀飞这个前.女婿。
可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谢梦山当然不会相信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这种鬼话。
对于鬼神,他秉持的一直是不会不敬,却也不会去信的态度。
所以他对那些能够逍遥法外的法外之事,一向心安理得。
夜半敲门心便惊这种事,在谢梦山身上,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即便将要做鬼,他也不信自己做了鬼,还能不放过谁。
最初的时候,谢梦山几乎以为,他纵恨极了庄怀飞,如今情境,恐怕也无他奈何。
直到他看到了庄怀飞的那一眼,并顺着那一眼,看到了被傅晚晴挽着手搀扶出来的谢恋恋。
最重要的是,谢梦山再回头看庄怀飞时,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爱慕、怜惜,与疼痛。
谢恋恋这时候正是支离破碎之时,纵然从傅晚晴和庄怀飞身上得了一点点温暖、维持她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模样,恋恋看起来也还是糟透了。
谢梦山看在眼底,心里也是既怜、且痛的。
他甚至不再怨怪这个女儿连庄怀飞那么一个区区莽夫都笼络不住的不争气。
但他仍恨。
极恨。
恨到谢梦山宁可心疼上千百倍,也不惜用恋恋去刺庄怀飞的地步。
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六。
嗯,在谢梦山看来,那一千六在于:他们父女各分八百。
即使走到这一步,谢梦山也依然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是一个伤了女儿、他也一样疼着的好父亲。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谢梦山也确实是个好父亲。
若非他到了那般田地,都不惜为了叫庄怀飞伤心、伤神、伤前程(最好能顺便叫谢红殿铁手甚至铁手顶头的人因此对庄怀飞心怀猜忌),
而当着恋恋的面刺激庄怀飞的话,庄怀飞一时半会的,还真不好对着恋恋剖白内心。
庄怀飞一贯是个看似能言善道、其实却最不善于剖析内心与宣扬自我的人。
亏得谢梦山一句比一句刺心,刺痛庄怀飞的同时、也刺痛了恋恋的心,才逼得庄怀飞忍无可忍,
拼着剖出自己的心,去换她的不要太伤心。
是,今天这一幕,我也是事先知情、并甘心做这个引起锣鼓的马前卒的!
我也早就知道您都在打些什么主意
但您,和恋恋,是两回事!
将您绳之于法,和与恋恋鸳盟一生,更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我求娶的,一直都只是恋恋,无论是谢知县、谢知州家的恋恋,又或者是谢配军、谢罪人家的恋恋
恋恋就是恋恋!
庄怀飞斩钉截铁,又缱绻缠绵,
我之所以求娶恋恋,只因为她知我、爱我,我也爱她、怜她、敬着她,这一生一世都只愿能求得她余生相伴。
天塌山崩之时,谢恋恋都忍住了没有哭。
直至此时,泪意才缠缠绵绵地地滚落了下来。
偏偏泪眼朦胧之中,曾经的横渠四句也越发触目惊心。
庄怀飞动了动脚,却不敢上前,好在傅晚晴已经取出帕子、给恋恋拭泪,他倒也能勉强放下心来,继续面对谢梦山:
在您这儿,我纵是问心有愧,也是愧在早就看出您的不妥之处,却因为您始终游走在法与不法的边界,朝廷彻查之时并没有查到您身上,我也便只管故作不知、视而不见了。
我是愧对恋恋,也是愧在不该顾忌情面
若能早在杜渐落网之时,您至多不过罢官、夺职、去功名而已,又何至于今日嗐!
如今也不必说这些个了,总之,我和恋恋是换过庚帖的,她就已经是我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