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冷哼,沉声截住双九话语:
两位说得着实轻巧!
却不知我宋氏多年来,为了门阀延续,
有多少先人要先出族、去姓,而后方才北上?
又有多少先辈为了绵延血脉,
而不得不忍受北地胡族横行、种下心魔、郁郁而终?
世家士族,仿佛天生就比寒门子赢在起跑线上。
然而世家士族,为了家族延续、门阀兴盛,却又有多少牺牲?
向晓久理所当然一摇头:
但不知道又有何妨?当年宋氏南迁,裴李坚北。
宋家子看自家血脉去姓留骨北地而不能相认,
裴李先曲事胡族而后趁势随风起、为汉家百姓撑一羽翼庇护,
无所谓孰对孰错,却都不过为汉家振兴尽一份力罢了。
向晓久十分认真凝视宋缺双眸:
如今牺牲门阀士族而为国家,何尝不是为汉家振兴?万万年延续?
阿久总是太耿直了些。宋阀主是不忿大好梦想之世偏由你我提出、却要他下足力气忙活,故意挑刺逗你呢!
宫九轻笑,相当悠然,
宋阀主若不提当年先辈,我还要再费心琢磨如何能劝说阀主入局
还是那句话,宋缺是何等样人?
普通智者或者走一步、看十步,
宋缺其人,走一步看百步都不止。
更是不缺少壮士断腕、破而后立的决心。
何况,便是要将国法立于宗法族法之上,要将国家重于宗族个人的思想植入人心,也并不是就要偏激到不许宗族祭祀了。
宋阀日后看似不复存在,宋族却未必不能绵延辉煌。
宋缺一声长笑:
当年我与李阀主也是几度会面,却是今日才知,李阀主竟是宋缺知己!
着实当浮一大白!
宋缺拂袖起身,决断之后的意气风发更叫他原本英俊无暇的面庞越发俊朗无双,
尤其那浓中见清的双眉之下嵌着的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
叫向晓久看得一声赞:
宋阀主果真不愧当年天下第一美之称。某平生见惯美色,能出宋阀主其右者,亦委实不多矣!
宋缺此时心情极佳,看向晓久原就顺眼,又知他此言诚心,别无它意,闻言也不过哈哈大笑几声罢了。
倒是宫九,斜睨了向晓久一样,似笑非笑:
李渊这皮囊相貌平平,一双眼睛更是毫无特色,可着实委屈了阿久?
双九相知二十余载,宫九早看出向晓久是个好颜色、更是个恋眼癖!
每次酱酱酿酿都一定要亲吻他双眸什么的
宫九了解向晓久,向晓久却也知道他不过故作吃醋,十分耐心配合:
相由心生,目聚其神。皮囊如何又何妨?你的眼睛于我自是天下无双。
世间繁华,万千美景,也是因为始终携手有你,方才格外美丽、值得流连。
别看向晓久平生就谈了宫九这么一人,却不愧是天生嘴炮,又与五毒藏剑等损友一起厮混过江湖、与天策同袍一起流连过七秀坊的。
这甜言蜜语简直信手拈来。
宫九听得眉目含笑,春意暖融,宋缺却不免一瞬愣怔。
可宋缺到底还是宋缺。
自绝门阀世家而成就梦想之国的理念都能接受,又还有什么值得太过惊讶的?
转瞬之间,宋缺就柔声祝福,十足真诚:
李阀主好福气。
筑梦之旅,追寻天道的路途之中,竟能有一心人携手而行,着实福缘无双。
怪道连杨坚那样的时来运到都不屑一顾了。
话到最后,竟有几分促狭,偏偏双九都是厚脸皮的,统统只当祝福羡慕接下,甚至还十分大方地传了他收获完美伴侣的诀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再加上求同存异
倒叫宋缺又叹了一声之余,也不禁若有所思。
宋缺输得心服口服。
除了个人修为,门阀发展,目光长远,伴侣缘分
竟是连这面皮厚度都逊色三分。
然而很快就意识到他所入的这个坑,
远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坑许多。
宫九之前提及的,那几个虽说稍逊于宋阀主、却同样称得上一句非同凡响者的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哪?
重逢梵清惠确实惊喜,尤其是在梵清惠也有求同存异之心时
虽说梵清惠的这种求同存异仅限于政治主张,但宋缺同样如此。
当年既然没有拦住梵清惠返回慈航静斋,宋缺就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爱未舍,情未弃,人生值得追求的却还有许多。
梵清惠不会转身回头,宋缺同样如此。
但即使不求再度携手漫漫前路,能重逢故人,并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可除了梵清惠之外的那些人
佛门四宗倒也寻常,毕竟从来与慈航静斋同进退,净念禅院尤其与慈航静斋同气连枝;
道家散真人宁道奇也还罢了,这位再怎么恬淡无味,也无法彻底放开天下苍生,又素与静斋有旧,掺和此事也算不得稀奇。
可那几位魔门高手,什么阴后祝玉妍、什么邪王石之轩
席应竟也敢来?
杨坚得天下之易,真是华夏几千年历史中难得一见的。
第七十三章
却说席应何人,竟值得宋缺另眼相看?
说来魔门二派六道,八大高手,天君席应不过是其中灭情道传人罢了。
有慈航静斋数百年死敌的阴癸派宗主、阴后祝玉妍如今都能和梵清惠言笑晏晏在前,
连曾经隐姓化名,先后拜于三论宗的嘉祥大师吉藏和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门下偷学技艺的石之轩,如今夜都能坦然面对佛门四宗了。
这般情况下,其余魔门六大高手,原算不得什么。
奈何席应格外不同些。
天君席应,不只曾因天字招宋缺忌讳,被其千里追杀,远避西域数十年,最重要的是,他还曾害得岳山家散人亡,可谓仇深似海。
而李渊,却是岳山的义弟。
不管这对结义兄弟为何落到后来那般疏远,竟叫岳山被宋缺重创之后,都不愿寻上李阀见义弟最后一面的地步,李渊对岳山的感情依然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