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攻玉 萧寒城 2378 字 2023-08-29

满座无人答话。

素日里魏绎龙袍加身,安坐在朝堂之上附和应声,那是他当傀儡的老本行,腔调套话都信手拈来,群臣在底下看着,只觉得他油滑懒散,从不觉得他当这皇帝有何长进。而此时临幸相府,没了龙椅皇冠的加持,他倒是有了一股帝王之气。

这气氛微妙,魏绎明明礼待着燕鸿,遵从恭敬,却有着与权相平分秋色的气势,甚至还欲压他一头。

本来臣子于朝堂之外私会论政,有结党营私之嫌,如今都不觉忌惮起魏绎在场,一时无人敢开口。

安保庆胆大,见着眼前形势,不由狂放地嗤笑了一声,坐在席上扬声道:燕相,刑部无事,不过今日我带了我部的新贵,给您老眼熟眼熟

宁为钧顿了下,暗中瞥了眼御座之人,便出列先朝魏绎下跪一拜,起身后,才又朝燕鸿一拜。

燕鸿看了宁为钧一眼:赐茶。

安保庆率先打破了这局面后,众人且暗松了一口气,礼部尚书孙怀兴才上前:燕相,礼部有事要呈。

说。

近来邺京女子读书之风盛行,女子学社犹如雨后春笋,遍地而生。虽我朝女子教化之风较历代都有所开放,从未下令明禁女子读书,可邺京士子对此有诸多不满,连日来太学院与弘文馆已多次上书提及此事,恳求礼部严办。

女子学社?燕鸿挑眉,问:可查过是否有人暗中推动?

回燕相,下官连同户部的几位大人暗中查访了那几家女子学社的账目,走得是各家私账,倒也查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盘问了都是些商户佃户要给自家女儿读书办学才兴起来的,该交的税一分没少,连要查封都没个由头。何况这几日各司的公事都堆积如山,未曾请示燕相,下官也不敢妄动。

孙怀兴忽顿了片刻,又为难道:下官倒是见过学社中的几个女子,皆学的是商侍郎的打扮。

正巧的是,商珠今日没来。

燕鸿目色如墨,眼角布满的褶皱更显威严不凡,他瞥向了身侧:依皇上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魏绎正专心拨弄杯中的茶沫,听到燕鸿唤自己,才稍稍打起了精神,又问孙怀兴:朕倒是不大明白,你给朕说说,女子读书,那些男学生为何要不满?

孙怀兴:回皇上,太学院与弘文馆都是朝廷公办的学院,向来只收男子,荟萃人才,承师问道,历年朝廷选拔的官员少说有一半都是出自这两个学院中。他们所担心的,无非是女子学社将来再扩大了声势,恐会成为入仕的终南捷径,于他们不公,于地方上的士子也不公。毕竟,朝中的确是有女子做官的先例

孙怀兴的声音小了下去,不敢看燕鸿。

可他这道理毕竟说得中肯。选拔制有诸多限制,人才能否被赏识提拔,若是不走门道,一半靠才学,一半也是靠名声,但凡名声若是盖过了他人,无疑就是挤兑了他人的仕途。

朝中对女子入仕本就多有诟病,而商珠偏偏又是同年官员之中擢升得最快的,不免让人猜忌这女子做官之后有男子占不到的便宜。

魏绎听了颔首,抿了一口茶,佻达一笑,提议说:既然他们要公正,何不恢复今年的春闱,比试一场?

此话一出,官员皆肃穆不言,神色俱敛。

复科举是大忌,几年来多少读书人都为科举不兴而不平,竟不料被皇帝这么轻巧地说了出来。

满屋子的沉闷,连一根碎针掉了都听得见,可也只有燕鸿缓慢搁下茶盖的声响,他不怒而威:皇上此话可是当真?

魏绎从郭赛手里拿了把扇子,正在把玩扇坠,漫不经心地笑道:朕瞎说的,燕相不必当真。既然太学院和弘文馆都是出朝廷人才的地方,都得罪不起。那还是叫人拆了那几家女子学社,再革了商珠的职,诸事不就了了。

燕鸿茶水还未入喉,蒋尚书。

工部蒋睿忙搁筷出席:下官在。

圣旨都下了,还不速速去办。

蒋睿领命:是,下官这就带人逐了那些女学生,拆了邺京的女子学社。

魏绎的视线越过扇面,看着蒋睿从堂上匆匆离去。

在邺京城中拆迁动土,那是工部的事;可朝中官员的调动,就归属于礼部管。燕鸿只吩咐了工部,却没让孙怀兴领旨,显然是没把他后半句话当圣旨。

燕鸿不会因此就撇下商珠,他必须得安插一个有胆识有才干,又绝不会生出世家隐患的人在中书省,替他下招拟旨,在三司左右逢源。

没人比商珠更合适。她是女子,在如今的世道中,她的官做得再高,只会遭自家人唾弃。

林荆璞都料到了。他的聪敏实在招人妒羡。

手中这把扇子正是林荆璞用过的,魏绎思忖着,指尖又抚摸过那温润的扇坠玉石,如同摸到了那人的脚踝。

可这玉坠掐不红啊。

魏绎无端心痒,亦无端恼,难得出趟宫,却又想起了被困在四方天里替他运筹帷幄的敌人。

第18章春雷世人都喊她先生。

不出几日,邺京城的数十家女子学社被摧榻殆尽,有几幢紧挨着民户商铺不好拆动,工部便上了封条,派人把守,严令禁止女子再参加学社活动。

朕说拆,他倒真拆了。魏绎倚在御花园的石椅上,郭赛蹲着给他捶腿。

满园春色沁人,日头正好,梅花三三两两,桃花也抽出了嫩蕊。

林荆璞捧着本棋谱,在对面的石桌上琢磨棋艺。他穿得不多,透绿罩衫,银冠嵌玉,腰间配了九颗琼珠,都是魏绎给他挑的行头。

他淡淡说道:再过半月,便是新一届的官员选拔之期了。燕鸿不想让这时出任何岔子,须得使出雷霆手段。留给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魏绎摆摆手,让郭赛先退到一边,将腿翘到了他的棋盘上,没碰掉一颗棋子,压低眉头:那你说来得及吗?

今晚应就到了,赶得上。林荆璞心思似乎全放在棋盘上。

魏绎盯着他,往后悠悠一躺,心中不甚得意。

林荆璞指腹夹着一枚白子,纵观棋局后,棋子似有还无地擦过魏绎的小腿,左右还是无法落子:烦请让让

魏绎腿翘得比天高,瞟了眼棋盘:不让,你还下不了?

黑子只能落在那个位置,否则便输了。林荆璞见他不肯把腿放下,只得无奈将棋子放回棋笥:你七岁。

说大了,三岁最多。魏绎应承着,又伸手抓了大把棋子:那你教教朕。

魏绎不会下棋,他入宫时已十二岁,要当皇帝要学得东西又杂又多,下棋之类不打紧的技艺便没人教,原也是他自个没兴致。

今日是心血来潮。

下次吧。林荆璞合上棋谱,望向那又低又厚的云:这天看着就要变了。

是夜,春雷轰鸣,风雨满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邺京的雨幕之中,沈悬持弓站在城墙高处放风,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