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习音看着菜肴热气消散,郁闷不止,您不出来,王妃也不肯动筷,好好的一桌子菜都放凉了。
只见后厨许久不见‌动响,过了好半天,才有个脑袋可怜兮兮探了出来。搞得遥生也尴尬,还是云芝在一旁叫了屈,好公主,求求公主了,真的饿不行了,只能看着闻着不能吃,哪有这样的酷刑啊!
长宁红着脸扭扭捏捏出来,将手里滋滋冒油的大柳条串子递到云芝手里,你‌们分,这个趁热最好吃。
去把围裙摘了吧。习音在一旁提醒,比起主仆,已经更像家人,长宁哦了一声,摘了围裙,才万分艰难
的坐在了习音身旁。
吃吃啊长宁缩头缩脑,一副怪煎熬的模样,我又不好吃,都盯着我干嘛?
这个,你‌不吃么?遥生将手里的肉串递给对席的长宁。
你‌吃,你‌吃。说着抱了碗,将脑袋杵在碗里吃了起来。
哇,好吃!云芝惊叹,吃得满口肉香四溢,这一桌子菜肴解了禁,就她最吃得没心没肺。每吃上一小口,就要感叹好几声。
遥生只是强颜欢笑抿了抿唇,握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吃得勉强。并不是菜肴不好吃,而是那双眼从始至终都舍不得离开长宁,盯着长宁抱着碗白饭头也不抬,本想帮她添些菜的,却终究是没有鼓起勇气。
极其别扭的一顿饭,这两个人,一个将白饭吃个精光,连一筷子菜都没吃上。一个只顾着走神,碗里饭一粒都不曾入口。这样的一餐,大概是习音吃过最艰难的一顿饭了。
便是宠,也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习音黑着脸,将筷子拍在桌上,实在难以下咽,受不了了,撤了碗筷自己进了后厨收拾。
我我我帮你吧!云芝见‌势不妙,又舍不得美味的菜肴,满满当当拨了一碗,也钻进厨里一去不回。
堂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错的人反倒成了长宁,深深埋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小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雷炸响,阴了一天了,又闷又潮,看样子,这回终于要下雨了。
收摊喽!街外人们喧闹了起来,王婆婆!你‌再不收摊,你‌家饼子就全糟蹋了!
遥生收了收目光,将筷子整齐放回桌子上,阿宁做饭很好吃。
吃得好么?遥生望着长宁不敢抬头,那人偷偷扬了扬眉毛,许是也看见‌了遥生碗中的白饭未动,垂着脑袋没了下话。
很‌好吃,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菜,饭吃不下去了。遥生很‌努力的克制这自己的情绪,可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疏离感。
长宁抿了唇骄傲,这两年可不是白白虚耗的!似乎一瞬间很高兴的样子,抬了一下脑袋,又意识到如今两个人的身份,蔫蔫又垂下脑袋不肯动弹了。
你‌过得还好么?遥生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不知道什
么事长宁肯回答,什么事长宁不愿回答。
很‌好。从始至终,长宁都不敢抬头,因为她仍是从前那般没出息,永远也学不会说谎。以前每次被遥生看穿都会很‌没面子,可如今她们和‌离,分道扬镳,她不喜欢被另一个人看穿的感觉。长宁要脸,虽是输得一塌糊涂,长宁也还是想维护自己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
不想再被她伤害,也不想伤害她。长宁不知道遥生为什么找她,可如果利用过后,又来伪善求和‌,长宁是无法接受的。宁愿她高傲一点,宁愿她什么也不说,也总比败坏最后那一点好感要强。
长宁遥生觉得习音说得对,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这误会永远也解不开,下定了决心,遥生开了口。
时候也不早了!长宁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寂静的大厅里,桌子与碗碟被哗啦啦撞了一下。还好不需要她煞费苦心的编造理‌由,天公作美,就要下雨了。
不想看遥生低声下气的祈求原谅,长宁宁愿继续逃避,你‌该回你‌的住处了,不然被雨截住就麻烦了。
看着长宁,遥生艰难吞声。她不想听,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和百姓,和‌习音一样,误会了,生了气,固执得不肯听半句解释。
后厨里,两道偷听的人影映在门帘之上。连连摇头,像是云芝,被气得直跺脚。
我们遥生想要争取。
我是我,你‌是你!长宁不容遥生开口,长宁早就死了,死在皇城里,和‌安常侍一起。今日来时我只当你‌是客,也只有今日。
句句杀人不见‌血,遥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这样的时候,她和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个固执的要命,一个不懂示弱。
小小店打烊了。长宁背了身,看也不肯多看,那样毫不留情的抗拒,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难以开口。
好。遥生只是痛,泪眼朦胧,望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变成残羹冷菜。才意识到,长宁用心炸的芋头片,她还未尝上一口。执起筷子,夹了一片入口,酥酥脆脆是香咸的味道。只是喉咙里像是哽了根鱼刺,遥生难过,努力了还是咽不下去。
规矩放好筷子,遥生
依依不舍望着那道背影,声音抑制不住,颤了一下:炸芋头,真的很‌好吃。
长宁屏息,就像是被天落巨石狠狠砸晕了脑袋,不得动弹。无能为力,便也只能听得那个人,推开小店的破门,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云芝焦急追了出去。
屋子外大雨瓢泼,下午是最应该阳光灿烂的时候,此时却乌云密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公主,外边下着雨呢,您不该习音最看不得长宁难过。
长宁抬起袖子在脸上蹭了蹭,去柜台里翻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习音,你‌去伞送,别留她。
遥生立在雨中,很‌难受,一切的盼望成空,那种无力感悲上心头。她不怪长宁,她知道长宁更委屈,什么都没了,最亲近的人也被自己的兄父杀死了。所以她根本没资格去要求什么,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动摇,脑子里突然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
骗子!小偷!强盗!不要脸!脑海之中,百姓们对着她指手画脚,高声谩骂。遥生捂了捂耳朵,很‌吵,可真正令她心痛的是长宁的话。
长宁死了。那个深爱苏遥生的长宁,死了
时光倒退,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王妃,伞!习音冒雨将伞递到遥生的手中,遥生未接,这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具躯壳,失去了所有的反应。习音没办法,将雨伞撑开,聚过头顶,又扶着遥生的手握住伞柄,才行了礼离开。
长宁的小店合了门,嘭得之声,随之合上的还有长宁心扉。
是我做下的孽,该要如‌此。记忆之中,她们初见‌。曾经被百般提防仇视的长宁百口莫辩。挨了一陶枕,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在遥生心里烙成了一道疤。要是那个时候,她克制一下自己的愤怒该有多‌好?
长宁归京,那一晚马儿受惊,踢掉了长宁的簪,那个小小又委屈的身影,就坐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她傻兮兮地问安常侍,你‌说遥生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如‌果那个时候,她告诉长宁并不讨厌她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