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半空之中有一处旋涡,自此可以从人间穿越,去往深渊的潜龙湖。
深渊五湖四海也有区别,在谢灵均之前,有三处地方最引人垂涎,即沧水境、德海、归墟谷。
正是因为这三处接连人间,人间各族所产生的怨气下沉,就会经由这三个地方。因此这三境较其他地方,魔气更加浓郁。
而此前占领过沧水境的曲婉容,占领过潜龙湖的骆平堂,都是太上境的魔修,可见守住这几个地方殊为不易。
当谢灵均抵达旋涡口时,天刚蒙蒙亮,海面上空只他一人。
他立在半空,静默地注视着旋涡旋涡口搭着两条通道,这是由沈正泽经脉搭建而成的输送管,负责将原本应该沉入沧水境的魔气,通过旋涡运输至潜龙湖。
北冥与沧海两个大陆,数不清的生灵所产生的魔气,全部经由姜政布下的阵法,囤聚在一起,滚滚涌向沈正泽的经脉。
这当真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还一忍就是六百多年
谢灵均深知一个修灵的人,体内翻涌着魔气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所以更加感到惊愕,讶异于沈正泽的坚韧。
他心想:当初我憎恶沈正泽,就是因为他置万灵于不顾,可他竟然甘愿忍受如此大的苦痛,只为从灵山将我放出。
谢灵均不免动容。
等到破晓时分,人族才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很快,人族五大陆、四大洲、两大长空的门派齐聚。打头的是北冥派的江眠情、妙音阁的常相思,此外乐天宗和北冥宗也紧随其后。
而谢灵均只身一人。
今日,他有两样事情想要完成。
一是人魔齐心协力共启北冥大陆与沧水境的入口;二是签订协议,人族与魔族和平共处,人间与深渊互通。
常相思见谢灵均一人前来,面色顿时有些冷凝,携着箜篌迎上前去。
好久不见,常阁主。谢灵均率先问候。
常相思暗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们一年前才刚刚见过面。
言外之意,常相思根本不想见到谢灵均,才会觉得一年是极短的时间,恨不得几十年、几百年没有听到谢灵均的消息。
谢灵均微微一笑,听到常相思这话,也大概了解人族对此次会面的态度了。
其实卓乐曾经说过的话,他又何尝不懂?
他宴请四方,想要联合人魔两界开启通道,别的不好说,态度模棱两可;那邱长生、宁生晖显然同气连枝,不认可他的想法。
邱长生虽然语气冷淡,心里大不乐意,嘴上却也有分寸,先叫谢灵均说服人族。邱长生既然认为人族不可说服,他叫谢灵均去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虚与逶迤。
而宁生晖盼着惹出事端,加大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嫌隙。
谢灵均不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谢灵均对这样暧^昧的态度深恶痛绝,此次听到常相思一开口,又是熟悉的一套,简直让他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甚至连自己也要变成讨厌的样子。
谢灵均心中烦躁,不愿如此,直接冷着脸不搭理常相思,从人身前绕过,走向面前乌泱泱一群人,问:青阳阁的人何在?
青阳阁江歇逝世之后,吴法正也相继身亡,前些日子继任阁主的季烟然也死去,实力大减。人魔会谈之际,自然没有什么分量,插不上话。要不是念着谢灵均出自青阳阁,绝没有资格站在乐天宗、北冥宗之后。
这也让谢灵均感到厌恶。
修仙意味着什么?逍遥自在?
不,是更为严苛的现世,以实力为上的尊卑。当各个门派齐聚时,更为明显,就连谁先谁后的站位,都有门道与讲究。
谢灵均穿过北冥派、妙音阁的人,停在郑思难面前,问:是谁杀了季烟然?
郑思难只冷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他的态度宛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沉沉地打在了谢灵均脸上,像一出极其漂亮的、预演好的戏,就等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好表明青阳阁的态度,撇清同谢灵均的关系。
谢灵均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郑思难对他的看法,因为他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看不起他的人太多,可阳奉阴违,表面阿谀奉承的人也多。比起常相思那样话里暗藏机锋,他宁愿看郑思难这般坦坦荡荡。
谢灵均很少在意事情,但他在意季烟然。
师尊死得不明不白,向来支持师尊的吴法正、吴长老,以及季烟然、季长老谢灵均挺然而立,垂眸俯视郑思难。
他与沈正泽一样,还称呼季烟然为长老。
虽然几百年匆匆而逝,但谢灵均好似还停留在千年前,驻足于欢畅的时光里。
他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他们也死得很是蹊跷。他们虽不如师尊那般待我,却也尽心尽力地指点过我。如今我以晚辈的身份,追问他们的死因。怎么,郑长老觉得我没有资格么?
郑思难本只是态度冷淡、轻蔑,听到这一长段话,顿时怒不可遏。
你还有脸提他们!郑思难眼含热泪,胸口一阵阵发闷,如果不是你道心不坚定,受人蛊惑入魔,叫青阳阁从此沦为笑柄。阁主和吴法正又怎会忧虑过度,在短短百年之内与世长辞?
说到这里,俨然气急。
郑思难又喘了几口气,严辞指责:如果不是你说着和谈,实际却挑衅各大门派,逼迫我们同意你幼稚可笑的想法,赞同你的季烟然又怎会被人杀害?
你说够了没?谢灵均冷淡道。
没有!郑思难对谢灵均恨之入骨,你就是罪魁祸首,青阳阁最大的蛀虫。你竟然还有脸问,你有没有资格?我告诉你,谢灵均,你没有!
至此,谢灵均简直连看都懒得再看郑思难一眼。
随你。谢灵均像越过常相思那样,缓缓越过郑思难。
谢灵均不明白,季烟然被杀害,他作为受季烟然照拂的晚辈,为何会失去关切的资格。他也不明白,季烟然之死错在凶手,又为何会被算到他头上。
有些人的逻辑就是这样荒诞,但更不经的地方在于
知道凶手可恨,又明知可恨的人大多固执己见,很难为人所动,绝大多数人便放弃了去动摇凶手,谩骂罪恶这件事。
立即转向不那么可恨的人。
虽然谢灵均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既然是一切事情的源头,就会有人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谢灵均,那么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这样想来,越想越有道理,于是谢灵均也就有罪了,且罪大恶极。
是了。
魔族本就应该待在地底,暗无天日地度日,他们不是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吗?
魔族不是肆虐无道、自相残杀、狡诈不仁的一个族群吗,怎么可能值得人族托付信任?他们今日答应放开口子,来日谢灵均会否直接带领魔族撕开一条血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灵均说要开通两界,这是什么意思?总归不会向着人族。
在场的人都如是想。
谢灵均在凝重的沉默里,感受到自己此行的绝望,拖曳着长长的黑袍,踏着咸苦的海面,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许久未见的人。
玄袍末端,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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