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第79章
台风,是一种强大而深厚的热带天气系统,是一群专攻南方的狂暴巨兽。
风嗷呜嗷呜地吹,雨劈里啪啦地下,两种声音混在一起,两匹怪兽凑到一块。花被呼散了,树被刮倒了,窗被撞裂了,人被吹斜了,伞被掀翻了。
小电驴无法再骑。结束日常训练,钱途亮和俞鑫楠叫了两辆快车,各自返家。
晚高峰已过,躲风避雨的人们都已回家。晚自习取消,平日拥堵的通北路一片冷清。
上锁的古旧校门,紧闭的保安室,欲灭的昏黄路灯,及踝的阴湿积水。市三中的偏门下,有一条瘦瘦小小的身影。
师傅,就在这儿停吧。
推开车门,打开雨伞,俞鑫楠冲进雨幕。
穿过车道,越过步道,奔上矮坡,俞鑫楠靠近了伶仃瑟缩的小折耳猫。
小师叔!
风声好响,雨声好大,听力不佳的耳嗡嗡地闹个不停。少年的呼唤似一把锐利的剑,刺穿迷雾,划破模糊。铿,剑回鞘。包了布,裹了棉,那把剑精精准准、轻轻柔柔地落在小猫心上。
伞檐上抬,少年的眸对上了小猫的眼。
你在这干嘛?
俞鑫楠的声音比平时大。嘈杂的风雨,也刷不去其中的不解与焦急。
正常的左眼也稍显迟缓。眼睫扑闪,浅色的瞳仁在眼眶中晃了一圈,才极慢极慢地聚了焦。
我...
唇启,却只能发出气音。
真的,冻了太久。真的,等了太久。五校联考。作为市三中高中部的语文老师,贺闻佳的母亲罗老师,被三中调派至一中,参与统一改卷。这两日,贺闻佳都是独自步行归家的。
傍晚六点,贺闻佳准时从阅览室下班。单手单脚本就难以控制平衡,左手再承重撑伞,他更是寸步难行。狂风未起,暴雨未至,他鼓起勇气,未撑伞,一头,钻入细密的雨点中。步伐比平常大,速度比平常快,贺闻佳在赶路。他祈祷,能在台风肆虐以前回家。
他仿佛生来就该长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病痛缠身,父离家碎,连幸运都对贺闻佳不屑一顾。图书馆与校门间有一个自行车棚,棚的入口处有一处斜度较大的水泥斜坡。有一排齐腰的铁栏杆,立于斜坡右侧。右手瘫废,贺闻佳无法握扶。归心似箭,患肢还未放稳,健康的左腿就急急前迈。右膝一软,右脚一歪,雨天路滑,左脚没能紧紧抓地,贺闻佳的身体瞬间倾斜。
他摔倒了。
他从坡上滚下来了。
四肢贴地。颜面扫地。
正是放学时间。棚内,棚外,满是取车的学生。面容清秀,身有残疾,学生们对于这位年轻特殊的管理员老师并不眼生。
坡上有居高临下围观的学生,坡下有近距离察看的学生。惊诧过后,是后知后觉的关心。有几位男同学匆忙上前,在贺闻佳面前蹲下,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在这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中,贺闻佳就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外层的担忧掩不住内里的探究,这几个学生对他也是好奇的。
好奇是这个世界对他最手下留情的攻击,他还能勉力抵御。
左臂一撑,左腿一蜷,贺闻佳勉强撑起身体。右侧肢体还软软地垂着,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贺闻佳在数十双眼的注视下,狼狈地趴跪着。
不用。我,自己,可以。垂着脖,低着头,费力控制着麻木的舌,贺闻佳努力让自己的发音足够准确,谢,谢。
等待很煎熬。目光很毒辣。
是风雨赶他回家,是风雨使他摔跤,也是风雨帮他驱走了人。风雨渐大,近半个小时,车棚就空了。
唇被风吹白,脸被雨打湿。对于风雨,贺闻佳却不知是该怨恨,还是感恩。
左腿蜷于前胸,贺闻佳伸手,抓紧右裤腿。瘫痪的右腿是任人宰割的退休器件,使力一扯,用力一提,右膝就靠上了左膝。左臂前伸,拢着两条小腿,摆成曲起的蹲姿,贺闻佳背靠栏杆,快速喘息着。左臂向后伸,一绕,一钻,左肘勾住了一根杆,纤白的左掌握紧了另一根。左腿依然是全身的支撑,腿肌发力,腰胯上提,拖重物般地,贺闻佳把自己的下半身拽离了地面。肘和掌费劲上爬,沉重的右侧躯体也徐徐上升。
左膝打直了,腰背挺起了,贺闻佳站起来了。
好疼。疼痛猛烈来袭,贺闻佳一时竟辨不出,到底伤在哪处。残废的右手是不懂自我保护的傻子,坡面粗糙,白皙的软手被磨出了片片血痕。
走不动,真的走不动。勉强找了个避雨的地方,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短短千米,却也需要支付车辆起步价。他舍不得。
雨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的全身都湿透了。是的,都湿透了,臃肿的髋间也湿透了。本就不太敏感的下半身被疼痛与寒意抹去了知觉,髋间阴潮笨重,他分不清,那是雨,是泥,还是其他更为肮脏的东西。
这样的他就算舍得支付车费,又有哪位师傅会准他上车呢?
等,他只能等。等雨停,等贺母,或者,等一个奇迹,等一场救赎。
看呐,命运终于对他施舍了同情。一个多小时后,他等来了他的救援。
疼得牙颤,冷得发抖,贺闻佳却勾起左唇角,扯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
我在等你。
他在心里说。
风还在吹着,雨还在下着,台风的威力丝毫未减。
左手几乎握不住伞柄。左臂绷到打颤,贺闻佳却仍倔强地和这个怪兽对抗着。
伞面逆着风雨,朝前倾着,严严实实地遮着俞鑫楠的发顶。
尖尖的下颌靠着少年的肩,突出的锁骨贴着少年的背,两条细腿被少年宽大的掌握着。湿淋淋、冰冰凉的小奶猫被温暖的少年捡起,软乎乎、病兮兮的贺闻佳被高大的俞鑫楠背起。
后背、右臂、双脚还露在伞外,被风雨凌虐着,身上各处也还在疼着。
低头,秀气的鼻翼凑近少年的上衣。一时间,猫猫的鼻腔中尽是少年身上的清爽气息。
蹙了蹙鼻梁,贺闻佳想,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第80章
五月二十日,星期天,究极进化晴
二两cp篇
高考前的几周,市一中高三年级的双休日被缩减为一点五休日。每周六上午,学校都会为这群高三考生组织单科测验,或者开设单科辅导课。
小考结束,讲评时间。
扶了扶细框眼镜,班主任点开下一页。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将近酒·君不见》唐·李白
PPT的这一页,正显示着这句诗。
尔这个字,有多种释义。班主任走至投影幕布边,指了指那个字,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超级简单。无人举手,全班同学直接齐声回答,是你!
复健小有成效。如今的秦尔已经能够在130%的考试时间内,勉强踩线答完英数理的试题。因此,作答字数繁多的语文试卷就是他拼搏冲刺途中最后、最猛的拦路虎,是他始终无法顺利完成的考卷。
今日上午,班主任仅安排了语基考试,答题字数并不算多,对秦尔而言,却是不小的挑战。
放下笔,拿下硅胶握笔器,褪去助力手套,微微颤抖的白皙软手越过瘫腿,跨过扶手,藏在桌后,被浅麦色的宽大手掌握在掌心。钱途亮的拇指躲过蜷曲的五指,钻进秦尔掌中,按着他的虎口,顺时针打圈按揉。
不知是不是触到了筋肉最疼处,秦尔细白的食指稍稍一震,最后一个指节略略伸展,光滑的指甲边缘就蹭在钱途亮的拇指腹上。
触碰者对此一无所知,被触碰者却被挠了心。
秦尔?
阿拉斯加犬的眼还盯着讲台,阿拉斯加犬的嘴却在唤着他的主人。
扬着唇角,秦尔温和地应了一声,嗯。
脖颈轻转,下颌微侧,秦尔的眸定在钱途亮身上。他眼底那湾深邃的湖,清清楚楚地映着狗狗的侧脸。
左手托掌,右手握指,钱途亮把秦尔的软指稍稍带离。极少见光的手心露了出来,皮肤很白,纹路很浅,鱼际肌很薄,柔柔软软的,惹人怜爱。安安静静地趴在温暖的大掌上,这只失去绝大部分功能的瘫手就是只任人摆布的小白兔。
迅速右瞟,视线相撞了一秒,又极速弹开。继续目视前方,钱途亮的眼睫却越眨越快,钱途亮的薄唇却越咧越高。
秦尔?他又唤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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