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栖峰内,谢柳不情不愿地从自己的宝库里搜出一瓶瓶丹药,一边拿给管事长老的小童,一边对姚潜澍倾倒精神垃圾。
这妖王脑子坏了吧,咱宗门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的,哪儿来的他宝贝儿子?狰也早就被带走了。他即便想要,咱们两手空空,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姚潜澍没理他,将装满丹药的储物灵玉递给小童:这些够了吗?
小童拜倒:谢谢二位师兄,有了这些疗伤丹和增幅丹,我宗实力定能再上一层,也能少些伤亡。
待小童走了,谢柳摊在榻上道:不过这妖王灭了天鸢宗,倒是替我们长出一口恶气。天鸢宗抢了我们的章莪君,弄丢了雪尘大师兄,还扒了我裤子呸,活该。
姚潜澍听到雪尘的名字,微微一怔,默然看向窗外。
姚师兄,我不想打仗。大家和气生财一起炼丹多好。谢柳疲惫道,要是妖族只打天鸢宗该多好
我亦不想。姚潜澍答道。
他想到了那只小半妖。
前月他得知了雪尘无恙的消息,却一直没见到他。若是人族与妖族真的闹到不死不休的境地,那么他和雪尘,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一面。
而现在近千妖修已行至无量山百里外的天堑处,要不了一日便能抵达无量宗护山阵法的边缘。
已经由不得他举棋不定。
我不想,但也只能如此。姚潜澍再次检查了身上的法器,我无量宗,绝不引颈待戮。
气氛极为紧张严肃,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娇软的猫叫。
喵~
姚潜澍眼睛一亮,飞奔出门,果然看到了一只胖乎乎的狮子猫。
在他的印象里,这只狮子猫妖与雪尘是同族。
年轻的修士一把抱起奶猪,连珠炮地发问:你怎么来了?小尘是不是也回宗门了?你们这些天过得还好吗?以后怎么办?
挪开你的脸,人族。奶猪一爪拍开姚潜澍,妖族的川穹君是你能抱的?殿下的大名是你能叫的?
他这两句话信息量十足,姚潜澍不自觉放开了狮子猫,呆道:你说你是妖君,雪尘是妖族殿下?
当然,能认识殿下可是你的荣幸。奶猪跳上树梢,收回了元婴期的气息,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柳战战兢兢地趴在窗口,只露出了半双眼睛。
姚潜澍逐渐冷静下来:那么川穹君,你来无量宗所为何事?
代表妖族议和。奶猪的声音郑重起来,殿下不希望人族与妖族开战,这同样也是大多数妖族的心声。具体事宜,可以带我去见无量宗宗主商议。
小尘他姚潜澍紧皱的眉峰添了一分笑意,方便问一下,雪尘殿下现在在何处吗?
奶猪审视他片刻,才道:殿下想在开战前阻止妖王陛下。
他神情复杂,在陛下妥协之前,尽量约定双方都不主动出击,才能给殿下争取更多的时间。
无量山外两百里的天堑,磐宁谷。
鸟妖盘旋于高空,监视方圆百里的情况。走兽大多无法御空而行,而磐宁谷是最近的路。
八百名妖修,一部分从昆仑而来,剩下七成妖修受妖王召集,从九州八方背井离乡,汇集成军。
大战将至,只有寥寥数妖一心立功建业,或是为享受杀戮人修的快感,满怀兴奋。绝大部分妖修皆步履沉重,充斥着对战争的不解与抵触。
往常纵使与人族相斗,也是为了地盘、灵脉、恩仇这些关乎族群利益的东西。
但为了区区惩处妖王之子,为何要兴师动众,并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陛下并未解释。前日有所质疑的妖,也受到了妖王残酷的处罚。
渚风雨乃数百年来最强的妖,战力甚至超于仙人。在他治下,众妖莫敢不从。
三日之后,也不知我们这些妖里还会剩下几只。鸟族首领大鹏鸟叹道。
君上慎言。苍鹰低声道,您忘记水族首领的结局了吗?
大鹏鸟默然。
玄鸟握紧了弓箭,心中自责:都怪他听信大殿下的劝阻,放跑了小殿下,否则妖王陛下也不会为此发动战争。
要是小殿下能主动回来就好了
玄鸟心中念着小殿下,脑海中就轰隆隆碾来了小雪豹的声音。
渚风雨你个大混球,出来和你爷爷干一架!
荆雪尘嚣张的声音响彻整个磐宁谷。
众妖修默。
这是,小殿下?
他们一向乖巧可爱的小殿下会这么凶?
随即,荆雪尘的声音又软和下来,像是在向另一人说话:阮哥哥,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姨母叔父们听到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被放大无数倍,传入了所有妖修的耳朵。
雪尘,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这次没有入侵神识,只是在玄鸟耳边,扩音刚刚就开始了,他们已经全听到了。
荆雪尘捂住了眼睛。
何人作乱?还不束手就擒!玄鸟转身高喝。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锁链五花大绑丢在了一边。
师父,别杀他!荆雪尘忙道,我们来这里不是要和妖族打架的!
商梦阮微一点头,太阴离火转为寒冰,将玄鸟的四肢与翅膀冻紧。
荆雪尘深吸一口气,认真向山谷喊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求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的道路。渚风雨,妖王陛下,我想和你谈一谈。
磐宁谷中。
亲卫苍鹰旋身而下,禀报道:陛下,小殿下回来了,需要末将去擒
渚风雨抬起一手:不必了。让鸟族退下,不要跟过来。
言罢,他便向空中飞去。
空中立即腾出了一块空间,供妖王父子私谈。
渚风雨在荆雪尘心中积威颇深,想到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你爷爷被听到了,少年心里还有些虚。
然而父子见面之后,妖王并未生气,甚至眉眼间看起来还有些愉悦之意。
雪尘,你回来了。
他略微展开双臂,仿佛在期待一个拥抱。
这个动作很熟悉,荆雪尘想起一年前在前缘秘境之外,渚风雨也这么向他说的:雪尘,我来接你回家了。
那一刻他非常意外,大多是戒备,但心里也藏着一丝感触。
在更久远以前,他困在天鸢宗地牢中奄奄一息时,同样是渚风雨,用利爪撕碎黑暗,将幼弱的孩子圈入怀抱。
很难想象,这个性情冷淡、动辄封冻一座宗门的大妖,怀抱竟然像天下所有父亲那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