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朱由校的话,赵秉忠连忙躬身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请陛下过目,这是洛阳县送来的密奏。”说着,赵秉忠将手中的密奏呈递给陈洪。
陈洪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接了过来,直接送到朱由校的面前。
伸手将陈洪手中的题本拿了过来,朱由校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他看着赵秉忠说道:“爱卿果真大手笔。”
说完,随后向后翻了翻,朱由校看了一眼落款,洛阳知县陈奇瑜。
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只不过现在自己的关注点不能放在人的身上,而是放在这一份奏折上。
在这份奏折上面,陈奇瑜参奏了好几个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河南知府。
在这个奏折里面,陈奇瑜写了河南知府的一些事情,比如贪赃枉法、搜刮地皮、收受贿赂、摊派各种写得很详细。
在后面,陈奇瑜还写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河南府各地方官员配合某大户侵夺百姓田地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种事情大明每天都在发生。
陈奇瑜上这样的奏折,朱由校不意外,原因也非常的简单,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大事,而且很多,有地方官员上这样的题本不意外。
自己还可以顺着这一条道查一下,估计这样的事情很多,能查出很多人。
只不过陈奇瑜弹劾的这个大户不一样。这个大户,是位于洛阳的一个藩王,即大名鼎鼎的福王。
按照辈分算的话,福王应该是自己的皇叔。皇爷爷万历皇帝,可是很疼爱他的这个小儿子。
当然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郑贵妃。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据说便宜老爹的死和郑贵妇也有关系,现在她还在宫里面蹦着呢。
甚至有记载客巴巴和郑贵妇也有勾结,至于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这个陈奇瑜在此时上这样一份题本,这显然是在向自己施压。
朱由校看了一眼赵秉忠,自己的这个臣子在推波助澜。
说白了,一句话,他们想看看自己的决心。如果自己弄出来的这个通政司只是针对文官的话,那么他们和锦衣卫东厂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皇帝手里面的一把刀。
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如果自己不做这件事情的话,恐怕想做通政司就做不成了,从朝野到地方上的文官全都会反对,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就像现在他们看不上魏忠贤和骆思恭一样。
陈奇瑜上了这么一份题本,赵秉忠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一群老狐狸玩的都很溜,估计这个消息应该传出去了吧。
朱由校抬起头看着赵秉忠,说道:“这份密奏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回陛下,还有人知道,都是通政司的文书,他们负责拆解这些密奏。”
“不过通政司有规定,凡是负责拆解密奏的文书,一律不得离开通政司,也不得与外界联系。如果他们家里有什么事情的话,可由外界向里传递消息。”
“除此之外,通政司的这些文书,只有在拆解完最后一封密奏的半月之后,才会允许他们放假回家。”
“期间这半个月他们不负责拆解密奏,只负责传递等其他事宜。所以陛下不用担心这份密奏泄露出去。”赵秉忠掷地有声的说道。
“可是朕觉得消息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朱由校随手将奏折放到了一边,语气十分肯定的说道。
朱由校就是十分的肯定,不然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赵秉忠连忙说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会泄露出消息。”
轻轻的摆了摆手,朱由校笑着说道:“行了,不是说你,朕说的是这个陈奇瑜。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他的题本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之后,赵秉忠顿时就是一愣。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他不会这么大的胆子吧?”
“为什么不会?”朱由校笑着说道:“要是朕的话,朕就这么做。”
“一旦消息传出来之后,没有人会在意他是不是弹劾了自己的上官,也不会有人在意是不是上了密奏,反而所有的目光都会集中在福王的身上。”
“通过密奏弹劾福王,这是什么?”
“这是大无畏之举。不但没有人怪陈奇瑜,反而都会夸他,同时所有人都会向朕施压,希望朕能够严惩福王。”
“如果朕不这么做的话,你觉得密奏是什么?难道是一个摆设吗?”
“河南府的知府处理不处理?如果处理的话,那么要不要牵扯到福王府?”
“如果不牵扯到福王府,单单处理河南知府,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他们会怎么想?”
“也不一定非要上题本,暗中把消息散布出去不行吗?”赵秉忠缓缓的说道。
“那就是在质疑密奏制度的保密性了。”朱由校笑着说道:“写了密奏,自己放出消息,一旦消息泄露,朝廷肯定会查,那会弄巧成拙的。聪明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在得到密奏制度设立的消息之时,陈奇瑜第一时间就上了密奏,同时弄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这人就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既简单又好用的办法,上一份题本,同时不小心的在题本中写上,他已经上了密奏。当然也可以大胆的写,他既上了密奏,又上了题本,还可以刚烈忠义一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来。”
说着说着朱由校自己先笑了,说道:“爱卿觉得这人说的有没有道理?”
赵秉忠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么干,一点为臣子之道的意思都没有,这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他有一些尴尬的站在旁边。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如此,朕不会处置这个陈奇瑜。朕只会觉得悲凉,这天下究竟怎么了?要臣子这样来伸张公义吗?”
“河南知府有没有罪?”
“他有罪,他该杀。
“福王有没有罪?”
“福王也有罪,他也该杀。”
“一个洛阳知县想要上告尚且要用这样的办法,想要惩治他们也要用这样的方法,看似是在逼迫朕,可是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堂堂洛阳知县,朝廷命官,被逼得去想这样的办法上告。那天下普通的百姓呢?他们到哪里去求?他们到哪里去告?”
“他们没有地方去求,他们没有地方去告。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那些人对他们盘剥,对他们欺压。”
“然后在某一天,他们受不了这种盘剥、受不了这种欺压,他们就会逃离自己生存的土地,就会去做流民,去做盗匪。”
“如果都这样了还活不下去的话,那么他们就会造反,就会天下坦荡。”
“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遍地烽烟四起。朝廷会派人杀了他们。平定了叛乱,人死了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还在继续,终究有一天,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受不了了,他们就会一起造反,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乱世风云,大明朝这个大厦也就彻底的塌了!”
“朕不但不会惩罚陈奇瑜,反而会奖赏他。因为他让朕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天下很多事情朕不知道,很多人想对朕说话,朕同样听不到。”
“通政司就是朕听话的方法,你们就是朕的耳目。所以爱卿放手去做吧,朕不会戳瞎自己的眼睛,也不会堵上自己的耳朵。”
“还有一件事情,爱卿要记住,朕不会戳瞎自己的眼睛,也不会堵上自己的耳朵。但是朕也不允许别人戳瞎朕的眼睛,堵住朕的耳朵。”
“爱卿你明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校紧紧的盯着赵秉忠,目光十分的犀利,语气也很低沉。
听了朱由校的话,赵秉忠连忙跪地道:“陛下放心,臣明白。通政司就是陛下的眼睛,通政司就是陛下的耳朵。没有人能够堵住陛下的耳朵,如果有人想这么做的话,那臣就把他的头砍下来。”
轻轻的点了点头,朱由校靠在摇椅上,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朕困了,要睡一觉。”
“是,陛下。臣告退。”赵秉忠连忙躬身行礼,随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走出去很远之后,赵秉忠才转过身,步伐坚定的向着西苑之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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