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庭拦住了他,从怀里掏出请帖,说道:“你我同为太子效劳,私人恩怨就暂且放下,目前最要紧的便是你我的前程一事。太子身边得力干将太多,你我再无业绩,怕是太子很快就要冷落我们。这请帖是刘丞相让我转交给你,其中的关系我相信你也明白,所以贺大人,这次的宴会,你最好还是去吧。”
贺章之不打笑脸人,收下了这张请帖,郑重的放在袖口里,颔首道:“宋大人可别忘了,你我不一样。我刚从洛州回来的事,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宋大人留步,在下家中有事,就不多与大人闲聊了。”
宋衍庭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透着几分阴冷,让他有些骇人。
油盐不进的人,他迟早都会后悔的。
贺章之翻身骑上马,然后拿出袖口里的那张请帖,冷笑一声,道:“再怎么贪心,也要看你的胃口能不能吃得下。”
宋衍庭,你两边都互不得罪,难道是觉得这样就能够混出个名堂吗?
真是可笑至极。
宋家出了个宋衍庭,可真是好竹出歹笋啊。
...
...
...
被夏雨洗过的歪脖子枣树透着一股生机盎然,崔婧雁站在枣树下晾着衣裳,她毕竟前十几年也是被娇生惯养着的,所以做这些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崔婧雁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憋屈极了,她再次加重了想要过上好日子的心。
崔婧雁端着木盆准备回房间,她这宅子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间卧房,其余的房间她等找到婆子后留着婆子来收拾。
这挂在木杆上的衣裳昨日被泥水给溅的不成样子,崔婧雁也不舍得扔,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洗了洗。这日子要是没有个婆子来伺候她,崔婧雁真心过不下去,她受不了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她从前可是官家小姐,怎能和一般的平民姑娘相提并论?
崔婧雁忍不住望了望门口,也不晓得那小姑娘的娘亲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被人拍响,崔婧雁脸上挂起笑容,双手端着木盆子去开门,端着一副贤惠模样。
不过门被打开时,崔婧雁眼角笑纹加深,倚着门框道:“小姑娘,何事呀。”
那姑娘就是昨日来给她送包子的人,叫香菱,她一见到崔婧雁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银簪,羞答答地说道:“姐姐,这是我给你的回礼,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娘现在还未下工,等过一会她就会过来找你的。”
崔婧雁把木盆子放在地上,接过她的手帕看了看,她指尖摸了摸布料,是很普通的料子,平常百姓都能买得起的粗料子,再说这上面的绣花,精致但没有灵气,给人一种很死板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女红,差的有点远。
“姐姐,我叫香菱,你叫什么呀?”
崔婧雁笑了笑:“你就喊我雁儿姐姐吧,这帕子是你绣的吗?”
香菱点点头,“我娘是绣坊里的绣娘,我是被她一手教出来的呢。雁儿姐姐若是缺什么帕子绢花,你只管来找我,我一定能给姐姐你拿来靖州最流行的花样。”
崔婧雁觉得自己有时候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竟然这么巧的遇上了同行。
她收下了香菱的帕子,和香菱简单说了几句就关上了家门。
崔婧雁她有了个主意,自从绣坊关门之后,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走量不如走精。
她没有经营铺子的头脑,所以再开一次绣坊很有可能还是会关门倒闭,干脆就不开,也不招人手,只有她一个人做活,走精细路线。
她的女红是一位苏绣师傅亲手教出来的,如果不是多年前崔家人救了她一命,那位苏绣师傅也不会愿意把祖上传下来的绣技教给崔婧雁,幸好她聪慧沉稳,学得快也耐得住心,让苏绣师傅十分的喜欢她。
所以崔婧雁的女红极佳,她自幼就晓得自己的身份,害怕哪天就被赶出家门,因此,对于琴棋书画,她格外的刻苦努力,就算被赶出家门,也不会没有手艺养活自己。
她所想的走精,顾名思义就是个人定制,她只要把名气打出来,就不怕没生意做。而且定制版的款式设计,也会更吸引那些贵女们的攀比。
崔婧雁打开自己的包袱,换上一件自己在洛州就做好的齐胸襦裙,通体烟紫色,上襦偏浅,下裙偏深色,绣花是最普通的花苞缠枝,但裙腰处被她别致的绣了一朵唯一绽放的玉兰花,栩栩如生,隐隐透着清晨水露,好似真的一般。
她绾起单螺,斜戴白玉银竹簪,清婉可人。
这也是她唯一会绾的发髻,崔婧雁苦笑了下,这就是没有人伺候日子,什么都要靠自己。
这又换衣裳又梳发的,不知不觉就迎来了刚刚下工的香菱娘,她是靖州绣坊的一名绣娘,她所在的绣坊是个世家女的铺子,因着上头有人,再加上世家女时常把铺子介绍给手帕交,所以这绣坊的生意很不错,在这里干了三年多,香菱娘都攒了三十几两银子了。
香菱娘拍了拍门,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想起自己儿女说的那些话,下意识的对崔婧雁就有了好感,所以她早上一去绣坊,就和别的绣娘打听谁有没有认识勤劳的婆子。香菱娘脸上带着笑,看来婆子这事,是有了信儿了。
“姑娘,我是香菱她娘。”她在见到崔婧雁的时候眼底闪过惊艳,这气度和模样都不像是平常百姓家里能养出来的,可见是个富贵出身。
“婶子好,快进来歇歇脚吧。”崔婧雁腼腆一笑,带着香菱娘进了门,不过这院子里也没怎么收拾,所以显得还是很荒凉没有人烟。崔婧雁解释道:“婶子别见笑,我这人身子弱,力气不大,只暂时收拾了一间屋子,这其他屋子就没心力去管了。”
香菱娘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头应和几句,便和崔婧雁开门见山,说了她的事。
崔婧雁从容的听着,在察觉到香菱娘对自己衣裳的视线时,她也只是莞尔一笑。
二人说了番话,定下后日,到那时香菱娘会带着婆子来见崔婧雁。
她表现的亲和,恭维人的模样也是十分讨人喜欢,崔婧雁看着香菱娘笑得越来越欢悦,她提到了正事。
“这件事真是太麻烦婶子了,让你这么忙活。但是想想,也许就是我和婶子有缘吧,要不怎的能和婶子一家相识呢,而且还住的这么近。婶子,你就别推脱了,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图个心意,婶子就收下吧,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嘛。”崔婧雁学着之前香菱的招式,不过没有送手帕,送的是抹额和绢花,她这是故意引诱香菱娘呢。
果然,香菱娘上钩了,摸着那精细的抹额,感叹道:“这是雁儿姑娘绣的吗?这针脚细密的真是不可思议啊,雁儿姑娘是苏州人士吗?我瞧着有些苏绣的韵色呢。”
崔婧雁晃动着心里的鱼竿,这鱼可总算上钩了。她在听见香菱娘的话时,眼眶微红,这是她在梁宥晟身上得到的经验,先卖惨的话,事情至少会顺利一大半。她还是照搬了陆纭纭的经历,把陆纭纭说的无比狠毒,而她则是被欺负的小可怜。崔婧雁抹着眼泪,道:“姐姐想将我卖给一户商人做妾,我不肯,姑姑又怜惜我,所以就告诉我她在靖州还有座宅子,让我去靖州避避难。”
崔婧雁很会讲故事,把香菱娘心疼的也是直抹泪,咒骂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姐姐!真是个畜生!”
崔婧雁抬眸凝视了一瞬香菱娘,她因为那句话一下子就怪上了香菱娘,她故事里的“姐姐”做的事都是她做过的,现在香菱娘在骂“姐姐”,就等于是在骂她。所以崔婧雁怎能不怒,更是打定主意让她去给自己挖生意。
崔婧雁又说起了她在洛州做的活计,悲叹她来到靖州后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开不了张,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哭嗝,红彤彤的兔子眼哀求地望着香菱娘,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香菱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香菱娘想着,既然雁儿姑娘也是做和自己差不多的活计,干脆就把自己的那些熟稔的老街坊介绍给她好了,自己反正在绣坊里还有工,少了街坊的钱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知道香菱娘的打算时,崔婧雁还是有点失落,不仅暗暗腹诽道:这妇女看着憨厚,原来也是个精明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