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墨懒得理他,比画了几下,感觉身体应该没有大碍,感激地看了一眼凌漠,然后换了个话题说:“总之,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我怎么着都应该是个捕风者吧?寻迹者不适合我。”
凌漠摆弄着手中装有注射器的物证袋,转脸问萧朗:“什么感觉?”
萧朗眯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双手抱着后脑勺,说:“不知道,说不出的感觉。”
“她说的那句,你听见了吧?”凌漠问。
“你都能听见,我怎么就听不见?我比你听力至少好十倍。”萧朗说。
“你们在说什么呢?”程子墨挥挥手,切断两个男人相对的视线,打岔道,“你们在说我吗?我说什么了?要当捕风者吗?你们会不会给我美言几句啊?哦,对了,曹允怎么样了?抓住没?”
“我觉得,疑点重重。”凌漠说。
“我也是。”萧朗说。
“喂!你们当我是空气啊?”程子墨抗议道,“我问你们呢,曹允抓住没?”
话音刚落,两名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担架从小区里走了出来,正好经过“万斤顶”的前面。担架上,是一个白色的尸袋。阳光穿过了尸袋,把尸袋里那一团黑乎乎的轮廓映射了出来。
第二章沙盘惊魂
除非你有勇气到达看不到岸边的地方,否则你永远不可能跨越大洋。
——(意大利)哥伦布
“姥爷,我真的觉得是有疑点的,凌漠也这样觉得。”萧朗说。
“是,没那么简单。”凌漠点头道。
在守夜者组织的主官办公室里,傅元曼微微地靠在椅子上,对面端坐着衣着整齐的凌漠和萧朗。
“可是警方已经结案了。”傅元曼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而且,从报告上来看,证据链是很完善的。”
“那……警方的报告是怎么写的?”萧朗问。
傅元曼依旧是一脸微笑,翻看身边的文件夹,说:“警方首先是需要分析动机的。曹允从小和曹刚相依为命,自己不惜出卖肉体来为曹刚换取学费,结果,曹刚被捕、被杀。曹允连两个作为证人的大学生都要残忍杀害,为什么不会去杀直接杀死弟弟的‘幽灵骑士’呢?而且这个‘幽灵骑士’用极其残忍的‘宫刑’和焚烧来处死了曹刚。我想,这等于是把曹允的心给猛然踏碎吧?对了,曹允杀死两名大学生的案子,你们觉得有问题吗?她是一个很残暴的女人,这一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萧朗坚定地点头,“杀害大学生那案子,已经证据确凿,毫无疑点了;曹允杀人不眨眼我也认可。我甚至怀疑,曹允、曹刚的姑姑和姑父,都是被曹允下毒杀害的。正是因为有了杀人经验,她之后作案才毫无顾忌。”
“那就好。”傅元曼说,“动机是一切罪案的开端。但仅仅有动机也只能是怀疑,可是警方认为这个动机被很多证据证实了。比如,通过视频追踪,可以确定是曹允乘坐事发轿车制造车祸;黑车的两个驾驶员也都通过辨认照片确定是曹允策划了这一起车祸。”
“这个我也认可。”凌漠点了点头。
“根据监控视频,曹允乘车进入医院后,便不见了踪迹。”傅元曼说,“随后五分钟之内,‘幽灵骑士’被杀害。从‘幽灵骑士’被杀的现场,你们提取到了一枚三角形的针眼和一处皮脂腺的痕迹。通过dna检验,可以确定在针眼旁边留下这处痕迹证据的,就是之前杀死两名大学生的曹允。”
“嗯。”萧朗说,“虽然医院监控看不清凶手的模样和身形,但是从凶手的眉眼看,那就是曹允。而且,凌漠在更衣室里发现的被凶手换下来的针织外套,就是监控录像里显示的曹允穿着的那一件,这件衣服也经两名黑车司机辨认确认了。”
“是,这也是重要证据之一。”傅元曼说,“在你们击毙曹允的现场,发现了大量在医院踩点的照片,发现了跟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带三角形针头的注射器。无论从动机分析、视频证据、dna证据、其他物证,还是从人员口供来看,这个案子完全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了。而且,据我所知,在现场搏斗的时候,曹允好像也通过言语认罪了吧。”
“真正的思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凌漠缓缓道来,“萧朗你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吧?”
“那两个人是该死!你们不要对我赶尽杀绝!我没有收到消息,不然我和你们同归于尽!”萧朗学着曹允的语气说道。
“嗯,一字不差。”凌漠说,“她的这句话里,有两个信息,第一,她只杀了两个人,就是那两个大学生,而不是三个人;第二,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讯息。”
“嗯,你接着说。”傅元曼并没有震惊的表情,而依旧一脸微笑。
“对啊对啊。”萧朗说,“直到听见曹允的这一句话,我才基本确定,此事有蹊跷。其实,最早的疑点,是凌漠告诉我,曹允在医院的行走路线有问题。她从停车场出发,一路奔跑到员工通道,上二楼,换衣服,拿通行证,再进入icu,完成一系列机器电路的接线,注射导致‘幽灵骑士’死亡,再逃离,这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五分钟,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对更衣室、通行证放置的位置都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完成。”
“从照片看,白天的时候,她应该对医院进行了调查,甚至进行了演练,所以轻车熟路呢?”傅元曼说。
凌漠点点头,说:“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疑点。如果说您刚才说的诸多证据,都是证明曹允杀人的主要证据的话,那这些证据分别都有疑点。”
“愿闻其详。”傅元曼说。
萧朗掰起手指头,抢着说:“这些疑点我也知道!先从物证上开始说,本案我们掌握的两项关键物证,就是针织外套和三角形针眼以及针眼附近的dna证据。我们先说针织外套,它本身就是疑点重重的。在提取回这件针织外套的时候,我们就立即把外套送去了我妈那里进行dna鉴定。我们知道,在人经常穿着的外套上,很有可能在领口或者袖口上发现穿着人的dna。可是我妈说,衣服上确定没有发现dna证据。要么这件衣服是刚刚清洗过,要么本身就是新的。”
“对啊,穿着时间不长,完全可以解释啊。”傅元曼说。
“可是如果曹允穿着这件衣服长途奔袭几十公里,不留下任何dna的概率确实很小。当然这只是疑点的其中一部分。”凌漠补充道,“我去医院看了看更衣室和内部员工通道的结构,通道和更衣室是相连的,非常顺路。既然凶手逃离的路线显然也是走内部员工通道,因为这里没有监控,那么,她精心筹划刺杀事件,为什么却百密一疏忘记了关键的外套?她完全可以换上外套离开,或者拿着外套离开,为什么要给警方留下比对影像的关键证据?还有,现在是初冬,天气已经转冷,这件针织外套并不宽松,也不占地方,为什么凶手一定要脱下外套换护士服,而不是直接把护士服穿在外面?我见医院的护士很多都是把护士服套在外面的,除非是穿着大衣、风衣之类的,会有个换装过程。”
“嗯,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傅元曼一脸微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儿,说道。
“还有那个三角形的针眼。”萧朗接着说,“针孔本身没有什么疑问,这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偶然间购买到的特征性的东西,并没有必然性。但是,这个针眼的位置却非常奇怪。我们知道,‘幽灵骑士’当时躺在icu里,为了输液方便,护士给他打开了静脉通道并且留下了多头留置针。留置针的一头是海绵,也就是说,只要在留置针上扎毒针,海绵回缩的话,根本就不会看得出来有过注射的痕迹。而凶手却在最最显眼的悬壶上扎针,恰恰针孔又是特别的,可以认定作为证据的,这不是傻吗?”【注:静脉通道,指在体表或者中心静脉建立输液通道,以便于抢救、补充血容量、快速输入急救药品、维持生命必需的营养,给予抗生素等。留置针是为了减少重复扎针而使用的一种医疗工具,留置针的针头端留在患者的血管内。】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其实唯恐警方发现不了针孔,刻意留下了证据?”傅元曼问,“那针眼附近的接触性痕迹呢?”
“这……”萧朗语塞。
凌漠接过话题,说:“这个留下来的dna证据就更奇怪了,我让程子墨看过,后来不放心,聂哥从禁闭室里出来之后,又让他看了一下,他俩的结论是一样的:这一处dna证据,并没有皮纹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不像是人体皮肤接触上去留下来的。那么我们不得不去考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曹允的dna证据给拓上去的呢?毕竟,这只是接触痕迹,而不是难以转移的指纹。”
“哦,针管内的成分虽然微量,但是还是比较复杂的。”萧朗说,“聂哥会同市局正在检验。”
“还有口供。”凌漠说。
萧朗抢着说:“对对对,还有口供。据两名黑车司机说,曹允给了他们五万块钱,对吧?这就奇怪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警方之前对曹允进行调查的时候,确定她赚的钱一方面给弟弟上学用,另一方面存在弟弟名下的一个账户里,而在曹允杀害两名大学生之后,警方就冻结了这笔资金。那么,曹允的钱从哪里来?”
“可能并没有全部存在曹刚的名下呢?”傅元曼说。
凌漠点点头,说:“是,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警方前期就对曹允的经济状况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她拥有其他账户。而这个收入本来就不稳定的人,会未卜先知地在身边放着这么大一笔资金吗?这并不正常。”
“这勉强也算是一个疑点。”傅元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