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弧度僵硬,眸中笑意瞬间褪去,夏炽忽然举起手臂,掌心紧紧覆住双耳,自欺欺人的逃避。可那些声音纠缠着她,不断在脑海中盘旋,避无可避。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令人感到窒息的房间,跑到大街上,连自己家都不敢回。
原来,这才是时遇纵容她的理由。
因为她有病,不惜委屈自己也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安澜连续打开几通电话,夏炽全部拒接。
明知她不愿,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她的底线,做错的事情,不是三两言语几句话就能消除一切。作为助理,安澜的确很尽责,但这并不是违背她意愿的理由。
电话打不通,安澜开始发送信息,全是道歉的话语,夏炽扫了一眼,甚至想直接关机。
就在这时,白菲忽然打来电话,“夏夏,你今晚还过来吗?”
“小白……”夏炽嗓音微哑。
近几日夏炽借住家中,白菲并不知她今晚是否还来,才有这通电话,却不想,最先听见的是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白菲顿感慌乱,一番安抚,拿着车钥匙出门,“夏夏你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解决,我现在过去接你。”
见到夏炽的时候,她不顾形象的蹲在角落,单薄的身影隐进黑暗中,除非特意寻找,哪怕从前方路过都很难注意到。
夏炽不肯回水木清苑,白菲只得把她带去自己家中。
刚进屋不久,许是身子被冷到,唇角泛着乌青。白菲立即打开房间暖气,也从那时候开始,夏炽就不说话,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起身子,双手抱住弯曲的膝盖,待在那里一言不发。
白菲喊了几声,没人答应。
直觉告诉她,夏炽这般失魂落魄的状态,与时遇有关。
今日杜南洲出差不在,白菲把夏炽带回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炽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外表坚强到刀枪不入的夏炽,她现在,也成了一个柔软的人。但白菲不会再提起她从前多么肆意潇洒,因为那都是夏炽伪装出来的模样。
从知道夏炽生病开始,一切变化都得到合理解释。
谁能想到,名誉世界的舞蹈家,早在五年前就患有——躁郁症。
她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遇到事情极度敏感,缺乏安全感。高兴地时候,她的情绪会积极高涨;难过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消极低沉,会把不好的事情在心中无限放大。
“夏夏,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白菲试着跟她沟通,但也不敢太过。
夏炽察觉到她的谨慎。
好像在她坦诚自己病情后,曾经放肆跟她开玩笑的朋友,在面对她时,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白,你也怕我犯病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不开心,害怕她情绪失控,大家对她比从前更宽容。
白菲抬眸就能看清她的侧颜,眼角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下一道浅浅的阴影,水灵的眼眸失去光彩,前几日听她描述起近况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复存在。
“夏夏,你别这么说……”
“没关系,不用否认,我知道的,你们都是为我好。”夏炽的声音略微哽咽。
夏炽尚且保存着理智,可白菲心里泛起一阵麻麻地酸涩感。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心疼呢?
白菲抿了抿干涩的唇,坐在夏炽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夏炽收紧手臂,沉吟片刻:“我总是跟你说,他没有拒绝我,他还喜欢我。没有答应复合是因为分开五年产生的隔阂,可今天我才知道,并不是。”
如果时遇对她的感情没变,又想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那直接答应跟她复合,不是更简单吗?
可他没有。
他只是在能够给予的范围内,让她尝到甜头。
“他的确待我很好,说话做事都要顾念我的心情,因为他怕我犯病。”夏炽握着拳头,敲击在脑袋两侧,心乱如麻,“我真的,真的好乱,我分不清到底是他太善良,还是我在自欺欺人。”
“夏夏!”白菲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连忙将她双手按住,急切道:“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时遇!”
“我已经好了,真的,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可以正常生活了。”夏炽忽然拔高音量。
“我知道,我知道。”白菲不断安抚她,“你很健康,跟我们一样,不要自己吓自己。”
声音在她耳边,却无法用心去聆听,夏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股浓重的悲伤情绪从心底逐渐蔓延开。
“不一样。”鼻尖一酸,泪珠哗啦啦的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滑到下巴,滴入颈窝。
她陷入回忆,难以自拔,语无伦次的开始念叨:
“我不想生病的,好痛苦。”
“你知道吗?那时候……他每天,每天都要照顾我,一个月,他整个人都变得消瘦,明明生病的是我……”
“如果没有遇见我,他的人生该是一帆风顺,美满幸福。”
“他说要对我负责。”
“我宁愿,他跟那些人一样,放弃我就好了,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一个人也可以……”
话音哽塞,最后半句被掩在抽泣声中。
“我一个人,好难过。”
语言零碎散乱,或许连夏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菲没有亲眼见过夏炽最苦的那几年,却也从头感知到哀伤。
“你应该把这些话告诉时遇,他喜欢你,才会心疼你。”
“他知道的。”时遇那般聪明,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就算她说再多违心的话,也藏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离开,是因为不想拖累他吗?”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白菲一步一步靠近真相,她不愿见到消极的夏炽,手掌搭在她的肩头鼓励,“或许他一直在等你。”
“我不知道……”夏炽哑着嗓音,“我甚至,连让他等我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当时,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治好。”
“那你现在已经回来,回到他身边,你要放弃吗?”纵然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不甘心。
女孩坐姿未变,双臂滑到膝盖顶端,下巴抵在交叠的腕间,目光怔怔的凝视前方,眼底没有焦距。片刻后,闭上沉重的双眼,睫羽浸湿一遍。
“我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