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怎么哭了啊?别哭啊!
吴尧手忙脚乱,他还是第一次见周雾哭,男生哭起来本来就很少见,更何况是他兄弟哭。
在大庭广众之下,周雾本不想哭,但是那个死字,将他压抑住的情绪一下子打开了。
他不想听到这个字,他不承认,想要躲避,想要找个蜗牛壳藏起来-
因为在中午的时候把周雾弄哭了,吴尧想要道歉,下班请周雾吃饭,站在门口等着他,却没想到一辆漆黑的车子停在了楼前。
吴尧看着那个少年给周雾开车门,一把上前,以为周雾是要被骗了。
等到他认出来这个少年是上次那个叶大师的关门弟子时,他已经坐上车,跟着一起前往城郊了。
吴尧:今晚反正我也没啥事,多我一个不多吧.!
他还是有点担心周雾被骗。
中途,周雾回自己的出租屋拿了一些东西。
吴尧跟着周雾在叶宅住了一个晚上,他才知道,周雾听从了他的建议,找叶善帮忙。
对于吴尧的到来,叶家倒是没有特殊的反应。
招待得十分周全。
临近午夜,叶善不认为还会有人在外头停留,便毫无顾忌地打电话。
他慢慢踱步在走廊中。
他说:为什么是小姑娘?
他声音有些不耐:也不是大姑娘。
即使强如叶善,也会有被逼婚的烦恼。
叶善厌倦被催促,缓步走着,对着电话那头说:或许小男孩我会考虑,嗯,成年的。
叶善说完这话,世界安静了。
当他转过一道八仙门,停住了脚步,吴尧尴尬地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两只手捂住了耳朵,站起身: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罢转身就走,像是狐狸一样。溜回房。
叶善:
他眯起眼,盯着吴尧的背影,直到消失。
回到房的吴尧心跳很快,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这难道叶善说的那个小男孩,是周雾?
天呐,这个逻辑完全说得通。
窝草窝草,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吴尧一夜未眠,第二天盯着黑眼圈和又虚弱了一点的周雾一起坐着叶善的车上班。
几次想问起周雾,又不好开口-
冬去春来,大雪在过完年后消融不见,就像是那如梦一般的过往。
周雾随身带着那本笔记本,日复一日地翻看着。
他拼命地寻找遗留的漏网之鱼。睡下前,他会打开之前的那个历史节目,就这么公放着。
这样的方法,竟让他失眠的症状稍微有所好转。
但是因多日的失眠噩梦,他仍旧越来越虚弱,这一天,他被台里的领导叫到了办公室谈话。
副台长一直很和气,但今天相对严肃。
作为荧幕人物,保持形象是最基本的,日渐消瘦下去的脸颊,已经连宽屏的电视屏幕都无法拯救。
周雾敛眉,听着对方的意见,良久,他做出一个决定。
辞职。
辞职,花了他一周的时间,他让人事不要对外透露。
所以一直到离开的那天,也没有人知道。
他这个职位,无数人挤破头想要上来,很快就找到了接替。
周雾慢慢收拾工作桌上的东西,心里想着找一个其他什么工作呢。
或者,他要成为一个靠丈夫遗产过活的妻子。
周雾猝不及防的辞职,节目组上下都被震惊了,却因为错过周雾离开的时段,没办法亲自问他。
周雾屏蔽了所有的来自外界信息,沉入叶宅。
再次见到叶善,是在他辞职后的一周,周雾看到他的那瞬间,呆住了。
叶善虽然容颜依旧,却满头白发。
他惊讶:您这是?
叶善摆摆手,对着周雾说:很快了。
周雾不知道很快是什么意思,但是内心隐隐有了希冀-
立春的这一天,周雾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境他没有遗忘。
周雾在黑漆漆的山区主道上奔跑着,跑向那栋豪宅,可是太多的怪物,连那张枯皮都卷住他的脚踝,将他拖住。
百里弃,他要找百里弃,救救我!
当周雾跑到那豪宅朱门前,却是紧闭的大门。
张灯结彩正办着喜事的宅院,像是突然破败了一般,墙皮剥落了下来。
宅子里敲锣打鼓,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啊啊啊啊
周雾不停喊着,捶打着门,寻找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但是这个人始终也没有打开门,迎接自己
他听到一声高亢的道:送入洞房!
他哭泣着慢慢滑落到地面,嚎啕大哭。
就算在梦中,周雾也见不到他。
混沌从黑暗中睁开了眼,昏暗的灯光下,在床上的那个消瘦的背影,像是羽毛尖尖那样撩拨着他的心。
因为叶善的提示,周雾是洗完澡睡下的,他期望自己用最好的状态来面对百里弃。
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散着淡淡的粉色,细发微湿,身体浸在一种水汽氤氲未干的朦胧中,让人想抱在怀里细细安抚、触碰。
他慢慢地走过去,那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充斥在感官中。
指尖颤抖。
薄被下,他的身体虚弱地趴伏,瘦了。
但皮肉仍然绵软得不可思议,百里弃顺着周雾的脊背,蝴蝶骨的弧度随着他浅浅的呼吸慢慢地起伏着,侧颈脉搏在跳动着,那么真实。
眉目淡如远山,睫毛卷翘纤长。这样俯视下去,鼻子唇峰线条让人想拿着手指去描绘。
他安静地、温驯地趴伏着,似乎触碰就会破碎,百里弃都不敢想象,自己当初怎么能让对方如此害怕。
更何况,他曾经,将这个人,弄丢过。
周雾,别闭着眼,看着我。
周雾猛然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喘气,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鱼,拼了命地呼吸着。
他前二十几年,活得敷衍,过了他二十二岁,世界被打开,这个豁口合不上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生命通过这个豁口在不断流失。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身体蜷缩着,手指撩了一下自己遮了眼睛的刘海。
突然,他像是突然有什么使命似的,心跳迅速,看向侧边。
光线不够亮的房间里,床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有什么就在他的眼前。
是什么?
那种熟悉的感觉。
周雾口中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差点就喊了出来。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有太多的希冀,害怕重新跌落。
努力地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周雾看着一个方向:是你吗?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感到有一缕冰凉碰上了他的皮肤。
冰凉,瞬间点燃,以触碰点为源头燃烧了一切。
百里?周雾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吗
没有回应。
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伸出手去够,掌心在那虚无的空气中,时隔几个月,像是隔着时空和时间的距离,与某个冰凉的大手贴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