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手上受了伤,刑部地牢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不出两个月你就得死。”
林贺文举起酒杯:“表弟这条命是表姐给的。”
柳梦娇摆了下手:“都是一家人,什么给不给的。”
她从软椅上起身,走到林贺文面前,低声道:“你后来有没有梦见过世子妃?”
她本不喜用世子妃称呼江琇莹,但世子妃这个称呼对林贺文来说,代表着某种不甘和禁忌。
柳梦娇像一只会蛊惑人心的妖,抓起林贺文的手,在他的假指上轻轻捏了捏:“你对那黎王世子必然是有恨意的,不敢说出来罢了。你又因此失了林家的家业,你当真咽得下这口气?”
林贺文的脸色变了变,眉心紧紧皱着。
柳梦娇又往前靠了靠:“人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最要紧的,你跟女人睡觉时,手指不能动,想必少了很多乐趣吧,这一切都是世子妃害得你。”
林贺文的假指是用树胶做的,软绵,没有知觉,耻辱一般钉在他身上,先前家里跟他谈的婚事,都因为他的断指因为他变成了一个残废而黄了。
风月楼里的姑娘们看上去对他依旧热情,但他知道,她们爱的是他的钱,她们怕他的断指,把他当成异类看待,尤其当他把手上的假指拿掉,露出丑陋的断截处,她们花容月貌的脸上会出现惊吓,好似他是什么吓人的怪物一般。
他以为他会厌恶,没想这竟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快感,从此,他跟女人在一起时,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断指给她们看,再用那凸滑的断截处抚摸她们,看她们战栗害怕的眼神。
柳梦娇对上林贺文的眼睛,紧盯着他,是看穿也是蛊惑:“倘若用你这只手去触碰把你害成这样的人,那一定是一种异常别致的体验。”
“世子妃已经跟世子和离了,她是死是活都跟黎王府没有关系,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爷爷在世时是丞相,还曾亲自教导过皇上,是皇上的半个恩师,加上我,我是你表姐,没人真敢杀你,钟允更不敢。”
柳梦娇给心腹南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递上来一个棕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迷逍遥,你想办法让世子妃吃下,事后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说出来。”
迷逍遥是一种昏迷药加媚药的结合体,人吃了之后会陷入半昏迷状态,并伴随着情动,事后根本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柳梦娇想让江琇莹死,=她要让她死得难看,让钟允以后再想起这个人,满心都是厌恶。
等林贺文办完事,她就让人把江琇莹杀了,并提前安排人证,指证江琇莹与男人苟且。
林贺文没暴露最好,倘若他暴露了,他也不敢把她咬出来,他要活命就要依仗她。
就算他真把她咬出来,那又怎么样,她是皇帝的宠妃,无凭无据,谁也不敢怀疑她。
钟允那边更不用说了,她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只要江琇莹死了,她就是他唯一的正牌的救命恩人,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将永远被她所用,也将永远喜欢她。
接下来的几天,钟允没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乖乖躺在床上养伤,并思考下一步的追妻策略。
他想着,他现在在她心里应当是个正常的人了,他不再魔怔了,也没再在她面前发过疯。
下一步就是正式和她成为朋友,以朋友的立场和身份,他可以做很多事。
就算她喜欢过周义衡又怎么样,她不也一样喜欢过他吗,过去一个多月的夫妻关系中,她对他的那些喜欢可不是假的。
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两个嬷嬷,一个嬷嬷手上端着药,钟允接过来喝了。
另一个嬷嬷手上拿着一个针线筐,走过来说道:“这针线筐是王妃那边的人送过来的,说是上次世子妃拿过去请教王妃绣法,忘了拿回来。”
钟允放下手上的书,从床上下来:“放桌上。”
江琇莹走后,把王府里所以属于她的,包括她用过的东西都带走了,这只针线筐若不是落在王妃那,恐怕也会被她一同带走。
两个嬷嬷出去后,钟允坐在桌边,拿起针线筐里的彩线和绣了一半的绣布看,另外还有一张白色的帕子。
成婚之后没几日,第一次进宫见太后的前一个晚上,她给过他一张帕子,说是自己亲手绣的。
钟允从怀里拿出来那张帕子,上面绣着一枝梅花,绣工栩栩如生。她手巧,会做好看的唇脂,好吃的糕点,做得一手好绣工一点也不意外。
他把手上她给他的那张帕子放在桌上,拿起针线筐里的那张。
当他目光定在那张帕子上,整个人一滞,大脑像是忘记了转动,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到两年前,顾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个漫天大雪的下午,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胸口的箭伤早就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好了之后再也没有疼过,此时他却感觉那伤口隐隐作痛。
赵安从外面进来,有事要禀报,看见世子像疯了一样冲出卧房,一路跌跌撞撞地去了书房,他在后面喊道:“世子,当心身上的伤。”
钟允来到书房,拿起珍藏的那只紫檀木匣子,“砰”的一声往地上一摔,匣子被摔得七零八落,露出一只白色的帕子来。
他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又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卧房。
赵安跟在后面,看世子的脸色不太对劲,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灰白又癫狂的样子,赵安着急道:“世子,到底怎么了,您说句话啊。”
钟允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将书房那张帕子放在卧房桌上,跟针线筐里那只并排在一起。
一样的绣法,一样的构图,连绣错的地方都一样,两张帕子上的花瓣同时耷拉着,像在无情地嘲笑他,笑他蠢,笑他笨,笑他眼瞎。
除了这两张帕子,一旁还有一块绣了一半的苍蓝色绣布,那是冬至夜那天,她准备用来给他补棉袄的。
棉袄没补好,她人也被他弄不见了。
钟允站在窗边,手上拿着那两张帕子,看着院子里的一丛梅花树,天气就要回暖了,梅花也要开败了,花瓣被风吹落到上。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迷恋她身上的味道,为什么喜欢埋在她颈边闻她。他的眼睛骗了他,在那片黑暗的山洞里,只有鼻子是忠诚的。
他竟把她当成替身,分明那就是她,他却把她当成替身。
他想到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热情洋溢,他总沉着一张脸,训她不成体统。他还因着柳梦娇的请求,把林贺文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她知道她是个替身时,他也没有多解释什么,他甚至没对她说过一句喜欢,他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给过她。
所以,她走了,她有了周义衡,她再也不需要他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