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闭上眼，将浮起的欲念隐没。

不行

起码现在，还不行。

管彤回过头，一开始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可是那份感觉消失得太快，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一边换着衣物，一边心中感慨，幸好这衣服只需换下外衫，否则的话，哪怕要担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她也要当场冲出房间，绝不和卫南风待在一处。

两人穿戴好，一出门就看到同样穿戴好的林蕴。林蕴看看两人，咧嘴一笑：还挺好看的。

而广芝仙则牵了三匹马出来。

不，不是马车吗！

管彤都惊了，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马匹。马儿眨着长长的睫毛，温顺的看着自己。忽然它扭扭头，打了个响鼻，把管彤吓得后退好几步去。

哈哈哈，又不是哪家足不出户的病弱娘子。我大周儿女怎会不骑马。林蕴笑了声。

倒是卫南风默默的站在管彤身后，声调雅致，声音轻柔：你不会？

奴婢不会。管彤有些无奈，看样子她是去不了了。

卫南风唔了一声，摸着自己的下巴，忽的一笑，对一旁候着的广芝仙道：管娘子就不必备马了，她与我共骑。

圣人！使不得！

这次不止是林蕴和广芝仙了，就连管彤都加入了阻止的人员中。

卫南风脸色一沉，目光扫过三人。落到管彤身上时，管彤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委屈的感觉。好像是个小卫南风拉着自己的袖子晃，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姐姐你竟将我当外人！

管彤要被自己的脑补萌出一脸血，说实在的，她很久没见过卫南风跟自己撒娇了。小时候的卫南风多可爱呀，软乎乎的，见到自己就好似倦鸟归林，走路都带着迫不及待。

管彤不自在的别开眼，不敢看卫南风，生怕自己一个意志不坚定就同意了。

管娘子与我共乘一匹吧。林蕴笑了一声。

她立刻就感受了死亡的凝视。

圣人，在宫中不便，我们可以出去再，再换过来么。林蕴压低了嗓音在卫南风耳边语重心长。

死亡凝视消失了。

林蕴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管彤坐在了马背上，虚虚的被林蕴环在怀中，林蕴背打得笔直，根本不敢和管彤有任何接触。

卫南风沉沉的看了林蕴一眼也就收回了视线。

马儿哒哒哒，一路出了玄武门。

一出了宫墙，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份气息来自街边的鼎沸人声，来自哒哒的马蹄，来自身披铠甲武器巡逻的卫队，来自街道上行走的人的笑脸。

它们夹杂在一起，裹挟住管彤，拉扯着管彤这个晃晃悠悠漂浮在半空的魂灵，将它一起往下一起往下，直到混入这滚滚红尘之中。这让管彤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感升起，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管彤呼吸仿若停顿一般，她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而林蕴她们也勒住马匹。

管彤只觉得一阵腾云驾雾的飘荡感，她整个人被抱起来，而管彤还来不及慌张，带着雪松的冷香就陡然裹住了她。卫南风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声音轻轻飘飘的，落在管彤的耳边：是不愿意看吗，如果不愿意，就不看吧。

没有不愿意。管彤停顿片刻，她重新整理心情，拉下了卫南风的手，低声说道，这是圣人你治下的世界啊。

卫南风微楞，她垂下头，看着管彤的头顶，目光柔和，软得就好像一团绵软的白云。虽然姐姐不认她，但这无意中的一句话，依然给了卫南风莫大的安慰和鼓舞。

她依然惦记着自己，才会惦记这个世界。

林蕴看着两人，一时没有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融不进，甚至还想让自己隐藏起来，不让某种闪瞎她眼睛的光芒笼罩自己。这时她看到一直野狗走过，野狗冲她汪汪两声。

林蕴莫名有了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稍稍冷静下来，管彤轻轻的拍了下卫南风。卫南风低头看她，管彤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道：多谢圣人。

对我何须言谢。

或许是因为出了皇城，让卫南风也心情放松的关系。卫南风说话也变得轻松起来，她的话音带着愉快，甚至带了几分显摆：我带你去市坊看看，你要去东市，还是西市？

有什么区别么？管彤闻言，立即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

卫南风带上几分笑容：东市供应的大多是世家子，达官贵人。西寺则鱼龙混杂，杂耍胡商，域外海内皆有。

那我要去西市！

管彤立刻便道。

两人说说笑笑，卫南风一夹马腹，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便朝目的地前行。林蕴呆呆的看着卫南风怀抱着管彤一路往前，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这也太过分了啊

林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急忙踢了下马腹，紧跟上前，却到底不敢喊卫南风一声。她深刻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跟来的？有她没她有什么意义吗？反而让她受到无尽的伤害！

广芝仙这狗贼！林蕴低声道，咬牙切齿。当吃他给自己衣物的时候，她就应该警觉的。依着广芝仙那性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抛弃圣人！

绕过金光门，进入怀远坊，周遭就陡然变了一副模样来。

远处西市的叫卖声已经可以清晰耳闻，大量的人群开始汇聚，穿着胡服的汉人男女，以及穿着中原衣物的大胡子胡商同时出现，随着马儿往前的，有骆驼，牛马，骡子。

远处立有神像，香火缭绕，却是跟中原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就连屋檐下挂着的，墙上装饰的，也充满了异域风情。

管彤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左右环顾。

卫南风察觉到了管彤的新奇感受，她笑着，说话里都带着孩子气的炫耀：这里大多是异族群聚之处，又靠近西市，因此此处与别处都不同。

啊管彤就明白了，这里就如同国外的唐人街那样，是另一种外国人街。

国力强盛，才会保证商路顺畅。而人民富裕才会让商人们趋之若鹜。民风开放包容，才会有这样的千姿百态，兼容并蓄。

好厉害！管彤猛地回过头，眼睛都发着亮光，闪闪发光。

卫南风一低头，就能看见管彤因为兴奋而微红的脸颊，握紧的小拳头。

她的姐姐，她一向温柔又大方，如良师益友的姐姐，此刻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了难得的孩子气。

卫南风的眼睛也弯起来，里面盛满了柔软温和。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十年。在失去姐姐的莫大痛苦之中，在整日里的勾心斗角里生存。

而那些艰难与痛苦，在得到管彤的这一句话里，都消散开去。

一切都是值得的。

姐姐为之惊叹的笑脸，对她的治下的国度，这就是她获得的最大满足。

gu903();我们继续？卫南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