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回金尚仪过来选人,族中又冒出来一个新的主意,偷偷替她们姐妹报了名,想将她们一起送进宫。
结果事情曝光,就闹了起来,下头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就报了上来。
金尚仪请甄凉过来,也是没想好该怎么处置。毕竟涉及到了家产争夺,若是贸然干涉,只怕会引起一系列的后续。而且她更担心这是别人设局来试探她,就更不好做主了。
“尚仪糊涂了,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内情,你只秉公办理便是。如此,就是说到御前,也挑不出错。”甄凉道。
金尚仪挑眉,“如何才叫秉公办理?”
“自然是按照《大魏律》。”甄凉眉目文静,眼中却带着几分寒意。
金尚仪有些意外,“《大魏律》?”但她旋即反应过来,顿时笑道,“妙啊,你说得没错,便该秉公办理。”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甄凉自然不必多说。
到了地方,果然就有人迎上来,让金尚仪去主持公道。她也果然没有推卸,叫了陈文秀姐妹俩和族老们过来,听他们各自陈词。
陈文秀说自己愿意入宫,但是妹妹年纪还小,不如留在家中,招赘一个女婿。将来生下的孩子姓陈,自然就没有断了陈家的血脉。但族老们显然很不赞同,她们是女儿,哪有资格继承家里的一切?再说已经报了名,怎么能辜负皇恩?
金尚仪听明白了,就笑着道,“这位族老说笑了,就算这些女孩子报了名,到老身这里,也要筛选一番,并不是都会选入,倒也说不上辜负皇恩。”
她又看向陈文秀,“你今年有一十七岁了?这年纪稍大了些。老身是想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这样入宫之后能多待几年。你妹妹年纪虽小,但这般聪明伶俐,应该可以入选,你只怕不行。”
陈文秀微微一愣,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就要开口。
金尚仪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笑着道,“你放心,皇后娘娘仁爱,定会善待她们。倒是你自己,既不能入选,不如就如你所说,招赘个女婿继承家业?”
“这位姑姑,这女婿是外姓人,怎么能继承家业?”立刻有族老反对道。
金尚仪微笑道,“《大魏律》明文规定,允许女子立女户,继承家业,称之‘守灶女’。继承家业的是陈家的女儿,不是女婿,为何不能?”
“这……哪里有这样的规矩?”族老迟疑了一下,立刻又道,“《大魏律》纵然有这样的说法,但那是因为数十年战乱刚刚结束,民间过半的人家只有女子,男丁全部战死,是权宜之计……”
金尚仪冷了脸,“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律法明文规定的事,倒成了权宜之计了。莫非你们维州特别厉害些,有自己的法度?你们的规矩,比太-祖皇帝钦定的《大魏律》还厉害?”
那族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再辩解。再说下去,就是欺君罔上、目无王法了。这帽子一盖下来,还有什么好下场?
金尚仪这才转回头,对陈文秀道,“你放心,这个主,我替你做了。你就留下来继承家业,招赘女婿,我看谁敢反对!”
“这……”陈文秀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是有人帮她们说话,实在又惊又喜。但她一方面放心不下年幼的妹妹入宫,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她之前风评太差,怕根本找不到女婿。
金尚仪问了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个缘故,顿时惹来围观众人的一阵大笑。
不过金尚仪视线一扫,就没人敢笑了。她站起身,握住陈文秀的手,“我就不信,江南的男儿,连这么好的女子都看不上。”她四面看了一眼,扬声问,“谁愿意娶她?愿意的就立刻站出来,老身替你们主婚!”
陈文秀睁大了眼睛,心下难免慌乱,生怕没人肯站出来,让自己蒙羞。
结果还不等她这个念头转完,就有人大声道,“我,我愿意!”
结果一个人开口,四面八方就都有人开口了,争先恐后,似乎生怕被别人抢先了似的。陈文秀不料自己这么受欢迎,顿时傻眼。
金尚仪自然知道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不过不要紧,一个普通人,她还是照看得来的。当即让所有愿意的人出列,又让陈文秀自己来选。
陈文秀倒也是个有决断的,虽然没想到这样的发展,但知道这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处,果然认真挑选起来——她走到这些男子面前,一个个问他们为何求娶自己。
这么转了一圈,她就做了决定,点了其中一个人。
此人生得十分高大,面目并不算英俊,胜在诚恳憨厚。他家中有弟兄五个,这年头,家里人口多是优势,但也是麻烦。至少如果他们娶亲,家里是绝对拿不出钱为他们建新房的。可现在家里那五间房勉强够住,以后五个媳妇进门,该怎么住法?
而他是幼子,等上面的哥哥们娶亲,然后轮到自己,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倒是入赘陈家,立刻就解决了家里的这些难事。而他家中男丁多,往后陈家有事也能帮得上忙,不怕被人欺上来。
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父母和兄长都很赞同这门亲事。
他说自己原本就想娶陈文秀,只是拿不出聘礼。而今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金尚仪见她选定了,便当场做主,请人来择定了良辰吉日,务必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替他们将婚事给办了。
一场闹剧,最后变成了一门喜事,除了陈家的族老之外,人人都心满意足。——就算只是看了这么一场热闹,那也值了,这种百年难遇的事,他们亲眼旁观,往后是可以说一辈子的谈资。
两个新人都不扭捏,面对同乡的祝贺,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
甄凉在一旁看着,莫名地有些羡慕。她突然很想念桓羿,非常、非常想念。
但是她知道,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相聚,所以就算短暂的分离,也自有其意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甄凉突然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悸。她下意识地转头往京城所在的方向眺望,但千里之外发生的一切,自然是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的了。
甄凉有一种十分糟糕的预感,这让她十分焦躁,夜里也难以入睡。
直到十天之后,京城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逆贼桓安的余党藏身宫中,放火烧了越王所住的和光殿!
但旋即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放火的人其实是受襄王指使。不过在大部分人眼里,这并没有区别。之前不是说桓安要推襄王上位,如今他出了事,襄王为他报仇也很正常。
不过襄王报仇,为何不烧皇帝的住处,而是要烧越王的?
这就让人忍不住犯嘀咕了。
在外面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传开之前,甄凉已经先一步收到了桓羿的消息。在信里,桓羿说自己早有准备,成功避开了大火,让甄凉不必担忧。然而甄凉总觉得,他应该是受伤了,但不肯告诉自己。
她甚至能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桓羿早就有所防备,这是真的。但是作为诱饵,他必须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神色如常地踏入陷阱。但他只怕也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竟直接放了一把火!
得知这个消息,甄凉差点儿按捺不住,直接赶回京城。
但成总管特意过来劝说了一番,打消了她的这个想法。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她责难桓羿几句,也毫无意义。反而是这边的一切,更需要她操心,对桓羿来说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