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绫小路清隆,他的理论远比旁人丰富,所以对于羁绊这个词并不陌生,他的话,比来开解教导他的人还多:这个世界是由人类组成的,人与人之间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深层次的联系就可以称之为羁绊,孤独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只有两个人,或者更多,才可以很好的生活,这是人类的精神需求。
每个人都需要同伴。
只有他不需要,这不是什么逞强的话,而是事实,因为过往的一切告诉他:所想之物,所做之事,都要靠自己的算计,隐瞒和欺骗,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至于羁绊或者情感,是名为绫小路清隆不需要的存在。
绫小路清隆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所以我也需要,需要结交好友,比如你们。
太宰治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你不需要。
多么令人作呕啊,惺惺作态,高高在上的模样,说着渴望拥有新朋友,想要理解世俗的情感,心里却傲慢地否定一切,你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说着需要,只是因为想要让自己显得与世俗伦理不是那么格格不入罢了。
我说得对吗?绫小路君。
绫小路清隆:
太宰君再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真正的想法,这是多么恐怖,又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他的确不需要,但在WhiteRoom的教育告诉他,内心的想法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但表现出来的,一定是要符合大众观点的东西,不论是情绪还是论调。
不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两个人太过高调和聪明,他们两个人的靠近,对于追求普通和日常生活的自己背道而驰,只不过接触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两个人就能够根据细枝末节的东西猜到他的过往,这是他不允许的。
WhiteRoom是他不欲被人探究的过去。
最好埋葬在自己的记忆中,从他逃离的那一刻起。
狛枝凪斗盯着他看了许久,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在想着如何摆脱我们吗?
绫小路清隆眨了下眼睛,这两个人是他平生所见最为敏锐的两个人,太宰治拥有能够看破人心的能力,而狛枝凪斗,不知怎么,面对他时,总有种什么都瞒不过他的感觉,但处处留意的话,又仿佛是错觉。
狛枝凪斗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天知道狛枝是怎么从绫小路那仿佛凝固了的面部肌肉上,看出来表情的,觉得不能继续任由下去,好在他知道一个对方的软肋,一个说出口,就一定会被妥协的软肋。
绫小路君,难道你以为现在这样的日子就是自由了吗?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绫小路清隆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的视线只是一滩死水,而现在,变成了一滩燃烧着的死水。
区别在于,他的眼底燃烧了起来。
绫小路清隆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同了起来,压迫性陡增。
他的执念就是自由和平等,自由的追求很重要,仅次于平等的含义,所以绫小路清隆第一次被人看到明确的面部变化,他带着无边的冷漠,原本无机质的眸子染上了冰冷的色彩,让人毫不怀疑,如果狛枝凪斗说不出正确的回答,他就会直接暴起,用绝对的武力给这个信口开河的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然而狛枝凪斗却不为所动,他微笑着,甚至直视着对方:我有说错吗?
躲避着随时会出现,抓自己回去的父亲,没有固定的住所,你父亲那个人恕我冒昧,在我们来面见你之前,查了一下你的父亲,那个人拥有着现在的你无法匹敌的权势,如果他铁了心想要找你,那么你就算躲到天边去,都会被找到。
被抓回去的你还是自由的吗?绫小路君,不用我说你都明白,有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你自由得起来吗?
因为一份委托,我们找到了你,想必你也知道,你的父亲只是不想暴露你的存在,所以低调地找到了我们侦探社,而我们恰巧接受了委托罢了。
不过现在我们放弃了委托,所以我们在立场上,并不是对立的。
绫小路清隆:立场的统一与否决定了人类之间的亲疏远近,他慢吞吞地反问,你们说这些,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为什么?
狛枝凪斗笑了笑: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客观上来说,是不想这次委托无疾而终,但主观上讲,我只是听到了一个沉浸在绝望痛苦中的人的求救,哪怕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察觉。
绫小路清隆沉默片刻,突然道:萨特说过,人是生而要受自由之苦。自由是选择的自由,人是社会的动物,因而人无可逃避地会去选择了解,选择去爱周围的人,这是生而为人的天性。
人无法逃避选择的宿命,我只是选择逃出来,而我追求的自由,是小我的自由,不是大爱的自由。
狛枝凪斗赞同:我们都是小我,满足了小我,才会考虑其他,这并不冲突。
绫小路清隆再次良久地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好吧,你说服了我。
WhiteRoom带给绫小路清隆的影响是深远的,从他幼年开始直到长到少年,他的一切记忆,只有一个个雪白的房间,房间里面无表情,提出各种要求和考核的人,还有就是,从书本中接触到的,外面的一切。
现在很难说,他选择逃离WhiteRoom这一举动,到底是长久的理性还是偶尔闪过的感性,支持他做出出逃这个决定。
事实上,对于外界的一切好奇心,在踏入世俗的那一刻,就死光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感情,不论是同理心,同情心,或者寻常人泛滥着的各种情绪,他都没有,所以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就不是不难理解的事情。
然而逃离WhiteRoom后,他却要努力适应外界的一切,新奇的、可恶的、不安的,这种堪称痛苦的遭遇,是他主动逃离那里所得到的,从来没有尝到过自由滋味的人,就如同被遮住了双眼的白鸽,在获得视力的第一时间,一头撞上了透明的玻璃。
就算他的身体从WhiteRoom逃出来了,他自由了,精神却还带着独属于WhiteRoom的烙印,就如同被打了标签的商品,在有心人的眼中,显眼到发光发亮。
狛枝凪斗的话虽然直白,但道理是等同的。
狛枝君不知道WhiteRoom的存在,但父亲等同于WhiteRoom,一只品尝过自由的飞鸟,不会情愿再飞回笼子中,带上枷锁的。
不管他跑到哪里,他的父亲大人,都会把他抓回去,重新回到WhiteRoom,接受那些从前不觉得痛苦,但其实应该痛苦的训练中去。
他不愿意,并为此开始反抗。
送上门来的太宰治与狛枝凪斗,是两个优秀的助手,他们会非常好用,立场相同时,会达到利益一致。
虽然他是标准的避世主义,但为了未来自身能够实现真正的自由,他愿意将所有人纳入他的算计、隐瞒和欺骗中,直到打破樊笼,拥抱新鲜广阔的蓝天。
普通人是愚昧蠢笨的,他们无法分清平庸的普通和伪装的普通,但这正好适合绫小路清隆的生存法则,第一步他已经做到了,第二步,就是真正的摆脱WhiteRoom,而这一步,需要长久的谋划。
绫小路这么想着,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太宰治与狛枝凪斗身上。
他看着说完严肃的话之后,恢复到平常模样,开始打闹玩耍起来的两位助手,暗自得出一个结论:可能也不需要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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