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茴撇嘴:“哥哥让我喝,那我就喝吧。”
总归云之墨不论怎么做,都是为了她好的。
后来的几天奚茴倒是没有再莫名昏睡过去,赵院正被云之墨又提了两回到奚茴的面前诊治,他给奚茴把了脉,有些惊奇他的药居然对这姑娘有些用处。
“好了些,但药不能断,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赵院正道:“我写的都是些养身的药方,我在这边养她的五脏,可她的五脏还是在迅速衰竭,无非是一退一补,补比不上退,迟早还是会出事。”
“到底是什么,在吸食她的精气?”云之墨问。
赵院正叹气:“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若想知道,不如去问问行云州的人吧?你不是说这姑娘来自行云州,既如此,行云州又得神明庇佑,必有办法找出她的命是与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彼消她也消,说不定……彼涨她也涨呢?”
此话一出,云之墨倒是有些震惊。
奚茴的命与何物绑在一起?
她是岑碧青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唯一的变数便是岑碧青在生下她之前为了保命饮过一次轮回泉,若是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命,那东西必然不在曦地,而在鬼域。
赵院正离开后,云之墨竟也消失了一段时间。
林霄亲眼见他化作一股风,即便不止一回碰上,还是被吓得够呛。
他在门前朝屋内探出半个头,见奚茴一人坐在桌边吃糕点,动了动嘴,说不出半个字来,反而是奚茴瞧见他鬼鬼祟祟的,瞪了他一眼。
林霄强忍了紧张,小声地问了句:“你真是行云州人啊?”
奚茴与他隔了老远,索性听觉好,便点头。
林霄动了动嘴巴,又说:“我娘也是行云州人。”
奚茴哦了声,问他:“所以,你想让我当你娘?”
“……”林霄呸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小、小爷是想,问、问问你,关于行云州的事。”
奚茴嚼着糕点,冷淡地说:“行云州快没了,你在我这儿问不出什么好消息的。”
“哦。”林霄从小被捧着长大,见奚茴对他说话这般不客气,难免生出些许不满,便嘀咕:“给你看病的大夫还是我家出的呢,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那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奚茴拍去手中的糕点屑,难得地认真:“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第77章凌霄锁月:九
◎若有一日轮回泉干枯,奚茴也终将死去。◎
林霄从客栈离开后,奚茴还坐在桌旁没动,只是摆在桌案上的几块糕点不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奚茴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敏感心细,自然也察觉到最近她沉睡的时间有些多,且这几日喝的药与之前风寒时喝的药完全不同。云之墨对她更加小心翼翼,他极力隐藏着什么,却又因为的确从未对奚茴说过谎,而在情绪上露出蛛丝马迹。
林霄说,她的五脏正在衰竭,药石无灵,而住在晋岚王府的老太医因医术精湛,被云之墨拉来给她治病,对此,他还结结巴巴地抱怨了好几句。
他说云之墨用性命威胁人,有些可怕。
还说过两日便是他的生辰,若奚茴赏脸,也可以去晋岚王府吃一顿宴。
他说这些时眼神中闪过些许同情之色,奚茴知道在林霄的眼里她大约是个将死之人,故而之前砸他脑袋,踩他虫子,再将他的头按在桌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摩擦,他也都大度地不放在心上。
奚茴是有些意外的,意外于她也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没受伤,就这么去掉大半条命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离开了行云州,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难道她还算不得祸害?
奚茴懵坐在桌旁许久,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眨了眨眼睛倒没有眼泪落下来,从很久以前就想过无数次死亡的人,却在难得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真的要死去了。
云之墨去哪儿了呢?
奚茴突然觉得,她非常想他了。哪怕就在不久前他还带着那个老太医过来给她把脉,但就这么会儿功夫,奚茴想他想得心口都微微泛着酸痛。
她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没见云之墨回来便起身走到窗边吹了会儿风,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奚茴没等到云之墨,却见到了行云州的一行人。
岑碧青与张典为首,身后跟着谢灵峙和应泉等人,除去漓心宫的弟子外,还有一些青梧宫的弟子和炎上宫的弟子也跟来了,这些人各个面色凝重。
近来曦地的事的确够他们手忙脚乱了的,单看他们眼下发青便知道这些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见到他们过得不好,奚茴的心情难得地稍有些好转。
反正是死是活都是这一辈子,或许待到鬼域与曦地完全重合,天下只有鬼魂的时候,她是死是活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反而是这些行云州人,到时候不知是要继续捉鬼,还是要沦为鬼魂。
只要看到他们痛苦倒霉,奚茴就觉得高兴。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走在人后的谢灵峙忽而抬头朝窗户这边看了一眼,他们离得有些远,但奚茴一眼就看清了他的眼神,对上了视线的刹那,谢灵峙率先收回了目光。
奚茴关上了小窗半侧,揪下一朵凌霄花,心里暗哼了一声,做什么摆出一副恨不得不认得她的样子?她才不想见到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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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墨去了一趟行云州,因行云州人人都会使些法术,虽已经许久不见阳光,比起如今的京州倒是好上许多,除去暴雨连绵之外,也不见多少鬼影游荡。
宁卿留下的天坑很大,几乎挖走了整座问天峰,而那深坑下阴气沉沉,这里曾是几万年来唯一一个可以通往鬼域的缝隙,两界交处,曾经困缚他六万余年的封印之地。
赵太医虽是一介凡人,有些话却不无道理,奚茴的嗜睡并不是很久以前就有的病,也非是在凌风渡内养成。
她被关在凌风渡的那十年云之墨虽鲜少在她面前露面,却一直让千目盯着她,那时的奚茴还是健康的,哪怕她的心理上有些扭曲与寻死的异样,但至少身体是完好的。
她的命,似乎与某种神秘的东西绑在一起,彼消奚茴便消。云之墨来此,是想来断定一件事,一件奚茴之所以能够破除他灵魂深处,赋写在血液中上古咒印的原因。
他悬于半空,暴雨于他周身淋下,掉入不见底的深坑中,云之墨的心底对那里有本能的抵抗,毕竟曾经六万多年的孤寂皆始于此,任谁拥有了自由,都不会再回到过去的牢笼里。
他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毅然决然地俯身坠入了黑暗中,闭上眼感受风从身侧吹过,而这种坠落之感,勾起了他多年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