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莫忘记我出自林家,您还妄想独善其身不成?”
林苑的声音不带了情绪,眸光蕴着清冷的凉意:“这些年长平侯府声势日显,靠的是什么,父亲应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来由见着好处您就低头捡着,见着险处就匆匆瞥了脸当没见着吧?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她的直言不讳让林侯爷的面色忽青忽白。
“我身后有根深蒂固的门阀,在朝中也有父亲这般的位高权重的亲人,若能全力以赴替我冲锋陷阵,冲破朝中那些阻碍,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何至于让我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
林苑手撑着扶手起身,眸光望向前方的人,语调依旧是那般的不轻不重:“别管我是妖妃,还是贤后,长平侯府只需记住一条——坚定不移的做我后盾,替我冲锋陷阵。”
林侯爷憋紫了脸几欲要出口反驳,林苑却焉能给他机会,当即展袖一挥,语气淡薄非常,“明日早朝,望能见到父亲正确的选择。若是父亲选了旁的路……”
她半垂了眸,将绣凤的衣袖轻轻抚平,“那也好说。不能为我所用的家族,要之何用?倒还不如远远的从京城迁走,去岭南也好,邺下也罢,眼不见为净罢。”
林侯爷出宫的时候,脑子里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他的常随担忧的唤了他好几声,他却都没听见。
耳边反反复复响着的,是她轻缓着语调,吐出的那番要他们林家全族流放的狠话。
他打了个寒颤,简直难以置信,他这从来腼腆文静的三女,如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当真是,不可思议!
晋滁出宫后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宫外回来。
待回了乾清宫,见了她人好端端的坐在御榻上冲他的方向微笑,峻冷的眉眼方舒缓了许多。
林苑能感到他明显松了口气,却也不点破,面色如常的起身给他置换衣物。
同时,她缓声将与她父亲见面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与他道来,包括他们间说的每句话。
他眉宇间残余的那丝不虞,随着她的娓娓道来而逐渐消散。好似她清润的嗓音缓缓流淌进他心底,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很舒畅。
他爱极了与她一致对外的感觉。
让他觉得犹如夫妻,共经风雨,共享阳光,彼此参与对方的一切,密不可分。
“纵是长平侯府不肯出头,你也无需忧虑。”他俯身将她拦腰抱过,边往御榻的方向走,边低眸看她道:“王益的联合阵,不足为惧。”
“可是你今日出宫……”
“明日早朝你便会知晓了。”
语罢,大手一挥,挥落了层层叠叠的幔帐。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那些昨日还‘因病请假’的重臣们,今日竟重新归位了半数。无论其他朝臣如何诧异,他们面上毫无异样,好似之前在大殿上与君王抗议的人不是他们般,照常上书奏事,商议国家大事。
林苑望向殿中正在议事的老臣,虽不知他是谁,具体又担何职,但隐约能感到那些归位的重臣中,不少人是以他为首的。
“那是三朝老臣吴弼,职权不及王益,威望却可以。”
似是知她疑惑,他轻声低语与她解释了一番。
她何其聪慧,他一点她就明了,这是要一拉一踩,让那王益彻底没了翻身的余地。
这寥寥几句看似简单,可要付诸于实践,其实又哪里容易?君王与臣子之间除了相辅相成,还有此消彼长。他此行必是付出了些代价。
她不由侧了眸望向身旁正襟危坐的人。
昨个他出宫,是亲自登门,拜访了臣子府邸。
明明他性子再高傲不过,可这一回他竟愿低了头,纡尊降贵的去请那对他不逊的老臣归朝。
察觉到她投来的复杂目光,他握了握她的手。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永昌年间,那些臣子掣肘朝廷、制衡君王的手段他见识了不少,而君王边拉边打、佐以制衡的心术他也了解了不少。他并非是不会用,只是他桀骜惯了,行事作风多是随心所欲,不肯受人掣肘,尤其是有了绝对的力量之后,更是杀伐果断,不肯妥协半分。
看哪个不顺眼,直接将其打回原形便是。
至于帝王风评,他从不在乎。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乎。那他就要在乎。
阴谋,阳谋,不是他不会用,关键是看他愿不愿了。
纵观今日的早朝,算是异常和谐,至于想制造不和谐的那拨人,尚还在家中“养病”,大概此刻还未曾确切得知消息,还不知与其同一阵营的半数重臣,皆已上朝了。
朝议将近结束的时候,林侯爷顶着压力上奏,列举王益等重臣狂妄自大、欺君罔上等罪行,跪请圣上重重责罚,以振朝纲。
这奏折一出,朝臣如何不明白,这长平侯府是要一条路到黑的走后戚的路子了。
这条路,荣华富贵是有,尸骨无存可能也有。
这条路多是毁誉参半,一个不慎,便会遗臭万年。
众臣心思各异,有些已然从此刻起将其打入绝交的名单,有些选择谨慎观望,亦有些底蕴浅的,想趁机依附过去,搏个富贵的。
圣上当朝批复,王益身为内阁重臣,怂恿朝臣欺君罔上,实为大不敬之罪,理应当诛。念其为国操劳多年,纵无功劳亦有苦劳,遂免其死罪。
宣旨,贬内阁重臣王益为庶人,褫夺功名,三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养病’的朝臣不止王益自己,可降罪就只王益一人。
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试问,明日早朝,那些与其一个阵营的朝臣,还会继续在家‘养病’吗?
答案众人心里很清楚。
他们几乎可以预见了明日,王益众叛亲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