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蒂在重庆住了半月,蒲郁没法时时作陪,托在明线的阿七照顾。她们在上海时打过照面,南洋名媛唐舒华变成了四川辣妹子赵小小,蓓蒂却不意外。
赵小小问:“你什么都晓得对吗?”
吴蓓蒂道:“有什么要紧的,人生在世总会遇上几桩怪事。”
“你不好奇?”
“我惜命。”
赵小小笑出声,“吴先生给你了好的教育。”
“还是别提我那二哥了。”
“为什么?我没真正佩服过几个人,吴先生是其一。”
吴蓓蒂作诧异状,“莫不成你有心于二哥?”
“人生在世,总有更远大的事。”
“歡……你这样子,倒让我顺眼。”
赵小小不置可否,道:“蓓蒂小姐晚上同我去吃饭罢。”
吴蓓蒂蹙眉道:“谁的饭局?你不会想利用我?”
“我陪吃陪玩,就差□□了,你也得回报点什么罢。”
“没有危险罢?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小郁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蒲小姐同意了的。”
借吴蓓蒂这位76号长官亲眷,赵小小同目标的关系加深几分。蓓蒂近距离接触了情报工作了,感叹道:“你们时时这么装样子,好辛苦。”
“心疼你那位大小姐罢,我需不着。”
蓓蒂是不会与小郁摊开来讲的,很多事,不知道的好。若知道小郁受过什么苦,她会忍不住埋怨二哥,尽管已很埋怨。
蓓蒂离开重庆没多久,阿七牺牲了。不是因为任务,而是空袭。空袭中,她救下一对母女,和她们一起逃进了附近的防空洞。
日军的轰炸机从傍晚至午夜连续轰炸,防空洞的通风口被炸塌,洞中人们呼吸困难,纷纷涌向洞口。拥挤、踩踏,阿七尽力维持秩序,救治伤患,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她同大部分人窒息而死。
得知消息的那个黄昏,蒲郁很沉默。顾及二哥,亦顾及同是抗日人士,她没有揭穿阿七的真实身份。不曾想,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为了救市民而牺牲。
驻重庆地下党小组失去重要人员,诸多事务上变得束手束脚。不知哪位的主意,派人来接触蒲郁,试图策反。
“我念旧。”蒲郁道。
对方施以缓计,“至少我们可以有合作的机会。”
“那没问题,等价情报交易,你们得拿出诚意。”
“也许……你对上海的情况感兴趣。”
蒲郁嗤笑,“你们凭什么拿到上海的情报?”
“延安发来的。”
“为了我一个派不上用场的人,你们辗转向延安调情报,还真舍得下血本。”蒲郁还是不大相信。
“香取旬,你可能有所耳闻。”
蒲郁这下感兴趣了,“怎么?”
“香取旬被我们在上海的同志逮捕了。”
蒲郁静默片刻,淡然道:“这算不上情报罢,我们很快也会收到消息的。”
“当然不算。”
蒲郁思忖片刻,问:“你们想要哪方面的?”
“日本陆续抽调了多少兵力赴太平洋、东南亚战场,东南亚国家的战况,你们南部的补给线路。”
简直漫天要情报。
蒲郁笑了,“日本占领了东南亚大部分地区,缅甸陷落,云南的补给路线切段,远征军伤亡惨重。”
“这应该也算不上情报。”
蒲郁瞬间冷峻道:“机要军情岂是能随便给的。”
“相应的,延安方面的情报你会感兴趣的。”
“那么,我静候佳音。”
二人秘密会面三次,方才谈拢。决定在十一月底做交易。
不久,远方战场传来久违的捷报:瓜岛海战,日军惨败,美军掌控战局主动权;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苏军对德军开启反击之势。盟国扭转战局,中国战场得以逐渐由守转攻。
上海租界耶诞节氛围浓烈,落在薄霜地里的八音盒断断续续吟唱着欢快乐曲。
汽车轮胎猛地碾碎了八音盒,车座微震荡。
“停车。”吴祖清道。
司机撑伞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吴祖清跨步落地,边戴皮手套边道:“不用跟着我,这几步路我走回去。”
人不跟着,车还要跟着,毕竟司机奉命监视吴祖清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