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半分钟,傅淮铮问:“你遇到什么事了?”
蒲郁犹豫了下,道:“阿七很可疑。”
“理由?”
“直觉。”
“直觉也是从蛛丝马迹中产生的。”傅淮铮道,“因为你和她互不对付?”
蒲郁只得道:“她可能和76号的人有联系。”
傅淮铮视线下移,复看回去,“他告诉你的?”
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很暧昧的一个称呼。傅淮铮大多时候只称——他,好似远古不可说的禁忌。
“不是。”蒲郁垂眸,“我还没能接近他。”
“好,我不问了,你想我做什么?”
“我想看阿七,还有……他的全部档案。”
傅淮铮无声叹息,“我可以帮你争取档案,但你最好不要再抱有期望。”
同一时间,吴祖清在办事处接到万霞的电话。
“待会儿回家吃饭嚜?”
“不了。”
“欸,那好罢。……说起来,我今天买了支蜜丝佛陀牌唇膏。”会面任务完成的暗语。
吴祖清作出不悦的样子,“这些小事不要说了,我还有事务。”
放下电话听筒,吴祖清对旁人道,“让田秘书看笑话了,我太太年纪轻,不大懂事。”
“没事的。”田秘书却有些日本腔,“长官对太太也很严厉呢。”
能对长官这么说话,田秘书的实际权力可见一斑。吴祖清很清楚,田会计是特高课为控制76号,安插在他们几位头目身边的耳目之一。
吴祖清笑笑,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日向课长来电,请您过去一趟。”
乘特高课派来的车到机关办公楼,吴祖清在闸口处同时遇到致礼与搜身。日本人的处事哲学充满矛盾。
至日向课长的办公室里间,吴祖清身后警卫才隐去了。大门从外关上,吴祖清向办公桌后的人欠身问候。
“近前来。”社交活动上的风趣不再,日向柳文如铁面修罗,“中-共地下党的工作你可有了解?”
见吴祖清露出犹疑,日向柳文和缓道:“我需要一个对地下党工作了解的人,你以前做过这方面的工作吧?”
“是的。”
“特高课的事务,你也经手过了。”日向柳文仔细观察着吴祖清的神色,起身道,“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吴祖清眉梢微动,几分惊讶,几分荣幸,“感谢日向课长抬爱。”
日向柳文点了点头,将桌面上的文件推过去,“演艺协会的惠子小姐昨夜遭遇不测,应当是地下党所为。我要你找出凶手,把他们在上海的小组统统除掉。”
吴祖清问:“日向课长不怀疑军统?”
日向柳文盘算片刻,道出实情:“惠子小姐其实是特高课派驻演艺协会的人员,地下党乙组之崩溃——如果你有所耳闻,是她的功劳。我方损失一员猛将,这笔债务必讨回。”
吴祖清颔首道:“明白,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日向柳文又道:“悄声行动。只需向我单独汇报即可。”
日向不止惠子这一位情人,但日向对惠子感情较为特殊。惠子的死令日向怀恨在心,势必将地下党连根拔起,但这一任务太冒险,不会得到本部的批准。
私下交给吴祖清及76号,即使行动失败,日向负责的特高课既无损失也不必担责。
日向自以为的如意算盘,正中吴祖清下怀。
昨夜大雨忽然而至,说“goodnight”像是说遗言,告别小郁后,他展开了方案第一步,设计杀死独居的惠子。
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边缘的旅馆,单间房窗帘遮严实,桌上放着一副几乎无度数的银丝边眼镜。唐舒华将唇膏拆封,撬开膏体,从底部掏出纸条。
纸条上的字小到用放大镜看还是很小,细细密密的数字排列。
唐舒华翻开今早的报纸,一边在新闻上画圈,一边在信笺上书写。
目标是住在虹口的一个中国小孩。
原来,日向与惠子有个私生子。惠子是女演员,又是特务,不能披露此事。他们到上海后,日向派遣专员照看,令其假扮成从乡下来的一对母子。
唐舒华不意外,男人秘密养外室的事迹屡见不鲜。唐舒华只好奇,日向登台时间尚短,吴先生处于日方监控下,也没有军统网络协助,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挖出此等情报的。
重点也不在吴先生,而在其手段。或许,唐舒华比任何人更像冰冷机器。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得到组织认可,以党员身份打入军统的原因。但组织不会想到,她其实对组织、军统、特高课统统不在乎,万物于之而言只是人间游戏。
就连特训班时期,唐舒华看似属意傅淮铮,也只是为激发陈芸的阴暗面。奈何蒲郁进入特训班后,陈芸日渐明朗,连受捉弄的反应也不大有趣了。
至于蒲郁——组织单线控制的军统中坚力量,尚不知各中秘密。唐舒华得到了游戏筹码,不放肆玩乐,岂不可惜。
恶之花,枝蔓疯长爬过镜面,无人再看得清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