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叶愤怒得眼珠快瞪出眼眶子了,可人家还是那副死样子,她只能跑去找大队长。
大队长别提多烦这群不省心的知青,一听苏丹叶说了打起来的原因,不满很快就积攒到了顶点,怒骂一声:“排废气,喷蝎毒,姑娘家心忒黑。”
可组织上把知青交到他手里,他就不能不管。
陈红军叹了口气,火急火燎地往知青点去了。
那头县里,江糖也遇到了难题。
农机站的人放她进去了,人家没故意给她穿小鞋,非常爽快地指派了一个大师傅。
问题出就出在大师傅身上了。
农机站的小干事人不错,领着她到仓库时,怕她一个小姑娘脸皮薄不会跟人打交道,还帮着介绍了一下。
可人家赵师傅完全当没听见。
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小干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冲江糖笑了笑,小声提醒:“本事大的人,脾气都不小。不过赵师傅人其实挺好的,面冷心热呢,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江糖微笑着表示理解。
心说:那也得给我相处久的机会啊,眼前这状况,可不太妙。
心里虽然在吐槽,但江糖向来不是轻易说放弃的人,何况不试试,咋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呢。
受点冷遇就打退堂鼓的话,甭说别人怎么看,首先自己这关就过不了。
想要别人指点,那学习的态度就得摆正。
所以,江糖姿态越发乖巧认真,看赵师傅似乎在指点徒弟,她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骄不躁地等着。
赵师傅,名叫赵明德。
是农机站的定海神针,从省一机退下来的。
修农用机械那是大材小用。
要说为啥到这儿?还不是因为前些年省一机也闹革命啊,厂里分成了两派,赵师傅是焊联总的,还有一派是炮轰派。
焊联总人多势众,炮轰派人少式微,由于省革委会主任陈复生支持一派、打压一派,两派斗争越来越激烈,以至发生大规模武斗,造成多次流血伤亡事件。
随着武斗更加频繁,器械也跟着升级。
由开始的拳脚相踢到使用棍子长矛,发生了多次死伤事件。
苏省有三大军工企业,其中省一机是生产坦克、装甲车和部分特殊型号的舰艇。
曾有多次,炮轰派开着开着坦克、装甲车和装有机关枪的卡车上街武装□□示威。武斗最严重的一次,焊联总曾有十来人被当场打死。这样的氛围就像一头不断吃人的野兽,青年一辈跟着被牵扯其中。
赵师傅有一独子,六九年时跟炮派的几个小伙子杠上,推搡之间失足落水里了。
那会儿大冬天啊,南方的湖面冰层不够厚,大家又穿着棉袄,这一跌进去不到两分钟,人就沉水底了。
再捞起来已经回天乏术了。
跟赵家小子打架的几人也没讨着好,最大的那个被判了十六年,另外两人也判了八年。
可判刑了又能咋样啊,换不回儿子的命。
而这样的事,在那几年并不少见,因为武斗革命失去亲人的何止他一个呢?
赵明德媳妇早没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儿子去世后,他见厂子里越来越乱,两派已到了水火不容,便心灰意冷。
他对这样的局势感到迷茫。
明明身旁仍有同行的革命同志,却犹如在黑夜中踽踽独行。
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国家病了,还是人民病了?
索性借调到了县里。
后来收了两个徒弟,就一直呆在农机站里了。
一旁蹲在驾驶座下面正在检查发动机的年轻人是赵明德的大徒弟,郭明。
赵明德抄着手站在一旁,粗着嗓门喊道:“柴油机声音正常不闷车,你说是啥原因造成它停车不走?”
郭明似乎有些犹豫:“……油缸内漏?”
这话一出口,瞥到师父怒目圆瞪,郭明脑门上开始滴汗了,他一脸焦急,不确定地改了下答案:“是……是排气出了问题?”
“你学了三年,学了个屁。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啊?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赵师傅脸色跟黑炭一样,简直恨铁不成钢啊,他拿起一旁的竹条作势要揍人,就听一个清亮平和的女声特别笃定:“是离合器打滑烧片了对不对?”
赵明德动作稍顿,这才正眼瞧江糖:“你懂这个?”
江糖点头:“不精通,只是懂点皮毛。”
赵明德点了点头,“那你来说说,怎么就烧片了?又为啥会烧片?”
“有焦味。”江糖蹲下身,凑近探了探,闻到淡淡的焦味,她拿起扳手拧开螺丝检查了一遍,才回答:“这是零件不匹配导致的,之前应该换过一次了,后面换的离合器部件尺寸不对,弹簧压力不足,离合器传递扭矩的能力就下降了,典型的“大马拉小车”现象,只要重新换成匹配的零件就可以了。”
赵明德一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