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还未碰到言梳的衣裳,便能察觉到从她身体传来的热度,皮肤上的热汗顺着脖子滑入颈后,融入黑发之中。
几缕发丝纠缠着绕在肩头,随着她的呼吸与心跳,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上下起伏,幅度很弱,在宋阙的眼里却显得尤为清晰,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原先想扯过她衣服的手改了方向,拿走了言梳盖在脸上遮光的书。
她鼻头有些汗水,将书页中打湿出一块圆圆的水渍。
宋阙转身,抓着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仿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忽略指尖传来的痛意。
太奇怪了。
这股痛,太奇怪了。
入夜言梳还未醒,奇峰寨里绝大部分的山匪却打起精神,巨石峰上的人走了大半,只留下两百人守着寨子。
赵氏兵队那边再次出动了,他们还是沿着上次上山的小路过来的,守在龙鱼湖旁好几日的山匪听到了动静便将消息传了上去。
索性奇峰寨早就做好了准备,谢大当家这几日晚上都不敢睡,总觉得时间差不多,赵氏兵队那边不可能再耐着性子等下去,果不其然,今夜便是他们第二次动手的时机。
温秉初睡得不沉,谢大当家领着夏达离开时,他听见动静便起身了。
他没点灯,窗户半开着,从里朝外看,正能瞧见头顶的月亮明亮,繁星密布,没有火把也将院子里照得清晰。谢大当家身后跟着不少人,他们惯于夜行,唯一名女子马首是瞻,听从谢大当家的安排,提着刀枪棍棒便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
那是夏达领着温秉初熟悉了奇峰山的地形之后,安排的陷阱。
宋阙借着月光与一盏烛火忍着困意看手中的《开国志》,屋外谢大当家离开的动静他自然也有察觉,只是没有如温秉初那般,趴在窗户上朝外看,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与担忧来。
椅子靠在床边,宋阙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折扇,正对着熟睡的言梳轻轻扇风。
言梳翻了个身,面朝他这边,昏黄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宋阙朝她瞥了一眼,左边的肩膀倒是压住看不见了,只是右边的肩膀露了出来。因为睡得太久,言梳肩头在凉席上压出了一个浅浅的红痕,像是被谁以齿厮磨,以舌温舔后留下的印记。
宋阙把视线从言梳身上挪开,手中折扇不停挥着风,吹乱了言梳额前的发丝,也扫去小屋中让人发汗的燥热。
《开国志》居然变得没那么容易催眠了。
第34章识字温二,我这人也可以很体贴的,不……
从夜到白天,温秉初都没合过眼,他虽看过几本兵法书,却也不能完全保证此番奇峰寨对抗赵氏兵队能大获全胜。
巳时蝉鸣声再起,谢大当家带人回来了。
夏达首当其冲走在前头,直奔厨房的方向让人做点儿好吃的出来,巨石峰要宰十头牛,二十头羊,鸡鸭美酒无数来庆祝。
温秉初本想出门,只是才站起来便犹豫着,还是坐回了凳子上,双眼没离开窗外。
瞧着奇峰寨诸多山匪高兴的那样子就知道此番是赵氏兵队吃亏了。
其实谢大当家带人离开时主营寨子里守着的人不多,加上近来谢大当家卸下对温秉初的看守,他在巨石峰瞎转悠也不会有人跟着、盯着。
昨夜谢大当家带人离开时,温秉初起过要离开的念头的,彼时虽夜路难行,但等他们发现自己跑了,想要再追来也不那么容易。这些日子温秉初已经将奇峰山上的地形摸了个大概,想要安全逃出山去也不是不可能。
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来来回回,许久之后还是被他打消了,他倒是容易离开,只是不知道那边屋子的宋公子与言梳能否跟他一路,三人同时离去,难免会惹人注意。
二来……奇峰寨上的人的确很多。
温家对外来看是举兵谋反,实则上阵杀敌的都是甘心为家园赴死的英勇义士,是这四十九城对郢国赵氏王朝的不忿,对天下百姓的怜悯,所以温家未经训练的兵队,竟然可以与肇事王朝打了好些年,打成平手,输赢皆有。
但眼下,奇峰山上就有三万人,即便这三万人中并非人人都是精兵良将,但至少有两万人是完全能够冲锋打仗的。一段时日接触,温秉初发现他们都如谢大当家一般,孔武有力,但心性单纯。
有些好笑的是,他们是山匪,却有自己的那一套规矩,求财不求命,若非不得已,不轻易杀人。
这样的山匪只是看上去凶残,若能招安至温家兵队中,说不定能成一支很好地对抗赵氏的兵队。
便是这么想,温秉初才定了留下来的心。
他当初是被谢大当家强迫上山、强迫留下的,既然如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言梳是被人吵醒的,她昨日睡得沉,一直到早上也没醒,直至快至正午时才听见屋外一阵吵杂的声音,她迷迷蒙蒙睁开双眼,见太阳明晃晃地已当头照,时辰不早,竟有些呆了。
她很少睡懒觉,平日里精神不错习惯早起,有时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就醒了。
猛地坐起,言梳左右看去,见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热得她已经流了一身的汗了。
房间窗户打开,肉与酒香味儿顺着山风从外面吹进来。
宋阙对那些不闻不问,正坐在小木屋另一侧,吹着小窗外刮来带着一阵阵竹香的风,手上捧着那本迟迟看不完的《开国志》。
言梳起床洗漱时,一双眼直朝门外看去。
原先看上去懒散的山匪们如今各个精神抖擞,有好些言梳都没见过。
巨石峰上的人很多,主营里一百多个人,结果附近其他营地的人也来这边凑热闹,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外站的、坐的、躺的居然有两三百人那么多。
合欢树下甚至还站着两个酒醉的男人,解下腰带扶鸟放空。
屋外大桌小桌许多,还有四只烤全羊,牛肉切成大块的,鸡鸭皆是整只,酒坛遍地,杯子与碗也碎了不少,眼看厨房里的那群人忙里忙外,也不嫌麻烦。
简单地梳了头发,言梳才问宋阙:“师父,外面发生何事了?”
宋阙道:“昨夜赵氏兵队来犯,看来奇峰寨应当是打了胜仗了,这番是为庆祝的。”
言梳啊了一声,她记得上次赵氏兵队杀光长角峰两千多人,如今奇峰寨报了大仇,可不得好好庆祝。
言梳将挂在胸前的发丝撩至肩后,凑到宋阙跟前,一双眼盯着他手中的《开国志》道:“这本书很是叫人犯困的。”
宋阙顿了顿,言梳凑来时带着她身上那股软暖的香味儿,薄汗未干,开口说话的气息有些热,宋阙翻了一页纸,问她:“你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