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竖起个大拇指,把两半红薯按在炉盖子上。
滋啦~炉盖上冒起一股青烟,然后就渐渐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好在这三人中足有两人话多,倒也不显得寂寞。
不过说来奇怪,分明都是话篓子,可孟阳和廖雁却很难交流,大多数时间都在鸡同鸭讲。
也不知怎的,廖雁突然又爱上了读书,他在炕上不断变化动作姿势,大声朗读,时不时还蹦出几个错别字。
孟阳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耐着性子一一纠正。
“是破绽,不是破腚……”
“是斛,不是斗……”
然而廖雁渐渐不耐烦起来,“书呆子,你写的这个话本很有问题啊!”
孟阳被他说懵了,“什么问题?”
他都写了好几年了,怎么不知道还有问题?
廖雁跳下炕来,去火炉边紧挨着白星坐下,正色道:“那么多字都太难念了。”
孟阳:“……”
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斟酌着言辞回答说:“那你可以再多学一点嘛。”
廖雁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可你这个话本,本来不也是谁都能看的么?买的人中正经读书人占几成,寻常百姓又占几成呢?”
白星给红薯翻了个面,发现上面已经变得干燥,表皮和内部肥厚的肉质逐渐分离:这是慢慢烤熟的标志。
空气中已经逐渐弥漫开红薯迷人的芬芳,听了这话,她顺口道:“读书人不都是看圣贤书的吗?”
“对嘛!”廖雁把手一拍,“你看,真识字的不买,买了的又不识字,难怪卖的不好!”
说白了,写的就是不够通俗嘛!读起来费劲。
孟阳一怔,突如醍醐灌顶。
对哦!
本来他写这些话本,也是想给乡间百姓看的,但寻常百姓识字不多,更不通晓什么典故。大家赚几文钱不容易,若花了银子却看不懂,那么还买来做什么呢?
“雁雁,”孟阳非常认真地看着他,“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呐。”
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廖雁越加得意起来,也不去计较对方话中的漏洞了。
他眉飞色舞道:“那是你不够慧眼识珠!”
看那王家酒楼的掌柜就不一样了,第一回见面就一眼认定老子是个英俊不凡的小伙子!啧啧,你真是差远啦!
于是孟阳立刻抓过话本来埋头狂改,中间还虚心地进一步请教廖雁,询问他是否还有别的宝贵意见。
然而廖雁又是个很容易得意忘形的人,听不得三两句好话,几个回合下来就有点找不到北,开始大吹特吹,然后就被白星无情戳破……
等孟阳将话本粗粗改过一遍,红薯和芋头也烤好了。
白星熟门熟路摸出糖罐子,往甜白瓷的小碗里挖了两勺白糖,剥开一颗芋头往里蘸了蘸。
芋头皮的质地非常独特,外表粗糙,内里光滑,表面还有一层毛,撕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
熟透的芋头变得柔软,洁白的肉质上蒙着一层粘液,刚好可以把白糖粒牢牢吸住,仿佛穿了一件朦胧的纱衣。
白糖颗粒在烛光照耀下,不断折射出美丽的光晕,真是好看极了。
烤熟的芋头比起水蒸的更干燥,肉质也更加紧致,香味更浓。
芋头很香,但不算太甜,空口吃的话,难免稍显寡淡,可一旦配上白糖,就突然不同了。
白星能清晰地感觉到白糖颗粒在齿缝间融化,化成一丝丝甜美的糖水,和芋泥搅拌在一起,仿佛本来就这样甘甜。
她开心地跺了跺脚,摇晃着脑袋,又去剥红薯皮。
只吃一颗芋头怎么过瘾?
孟阳买的这几只红薯红皮黄瓤,是市面上最香甜可口的品种,虽然价格也略贵几文,但绝对物超所值。
吃这种事情怎么能将就呢?
烤熟的红薯肉因为流失了大量水分而微微开裂,露出里面蜜一般橙红色的瓤。
白星双手微微用力,伴随着细腻而轻微的拉扯声,一分两半的红薯彻底将甜美而柔软的瓤儿暴露出来。
谁能想到能灰突突的外表之下,竟蕴藏着如此丰满的内心呢?绝世美女也不过如此吧!
丝丝缕缕的热气汹涌,在一瞬间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带着疯狂的甜美气息,氤氲了视线。
但这并不是最甜的部分。
若说烤红薯的精华,不是瓤,而是表皮上因为完全流失水分而汇聚到一起形成的半透明琥珀色的糖浆!
想要形成那种糖浆,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火候、温度、时机缺一不可,所以每一只红薯上只有有限的几滴,每一滴都弥足珍贵。
小的时候烤红薯时,义父每次都会用筷子尖刮下上面的糖浆,递给她吃。
他会笑呵呵地说:“给我的小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