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说得对,可不是打扰到其他学子抄书学习了。”
林如海早就来了有味书斋,借阅了一本闲书,坐在距离季言之比较近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观察着季言之。
季言之和着这位扬州学院学子的‘官司’,林如海看得一清二楚。
和季言之一眼,林如海觉得这位扬州学院的学子,字迹有点儿丑。偏偏他不自知反而对着年龄比他小好几岁,字还比他写得好看的季言之大放厥词。林如海一边心中诽谤现在扬州学院收学生越来越奔放,一边出言附和季言之的话。
而因为林如海的附和,这位对自己一手丑字有迷之自信的学子,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关键是,其他同样沉心静气抄写文章赚些补贴家用银两的学子,对他鼓噪的行为也很不满。
觉得他简直不知所谓,不过刚刚入学连童生都称不上的学童,至于这么针对吗。
林如海顺势起身,走到了季言之的跟前,拿起季言之抄写的文章一一翻看。
“你抄录的是《中庸》,可否记得。”
季言之:“记得,我差不多算是过目不忘,只翻看书籍一两遍就能记住整本书的内容。”
听到这毫不谦虚的话,林如海当即眼前一亮,道:“既然如此,不妨将这本《中庸》从头背到尾。”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
季言之咬字清晰,语调清脆明朗的将整篇《中庸》都背诵了出来。林如海越听,眼睛越发明亮,随后又随意的抽取了一本闲书,让季言之看一遍背诵。
季言之心知林如海这个反应,是为了验证他所言的过目不忘是否是哄骗,也就接过闲书细细看过一遍后,不尊不卑的将闲书的内容全部背诵了出来。
林如海更加喜上眉梢,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还说完吾兄没有骗他,果真是块待雕琢的璞玉。
季言之入读的私塾,夫子名王宇,字完吾。是林如海的同窗好友,两人一起考进士,都考中了,可惜王宇无心仕途,而林如海则入仕为官,一路上也算官运亨通,从兰台寺大夫升调至扬州巡盐御史。
季言之一听林如海这话,顿时了然。“先生认识夫子”
林如海点头:“认识,老夫和完吾乃是同窗好友,他向我推荐了你。说你是一块待细心雕琢的璞玉,我便起了心思,前来探寻一番。果真完吾诚不欺我啊。”
季言之点头,只得谦虚作揖拱手:“夫子缪赞了。”
林如海抚须微笑,越看季言之越觉得满意,也就在带着季言之前往居缘楼与王宇汇合的时候,第一时间提及让季言之拜他为师的话语。
王宇哈哈大笑,揶揄林如海道。“怎么,不再矜持多一会儿,这么迫不及待,我可抓住了机会,以后定会时时嘲笑你。”
林如海对王宇的揶揄不以为然,转而专注看着季言之,含笑道:“可愿拜老夫为师,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季言之此时已经知道了林如海的真实身份,自然明了这是在红楼世界。
出于对林如海学识的佩服以及不可言说的心思,季言之也没有矜持,只对上王宇含笑点头的目光,便果断的开口说愿意。于是就这样,季言之成了林如海的唯一弟子。每日逢林如海休沐,都会进出林府,让林如海考校功课,这么一来,不必刻意,季言之也与由林如海亲自启蒙的林黛玉有了接触。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林黛玉三岁半的时候,林家老夫人如贾敏上辈子记忆中那样在梦中溘然长逝。而贾敏身体也越发的不好,如同上辈子轨迹一般,在林黛玉六岁的时候,缠绵于病榻。
这时,林如海早就深信贾敏所言噩梦的真实性,所以当贾敏拖着病体,试探性说不如让季言之这位孤儿与林黛玉定亲时,林如海迟疑了。
“夫人,言之是个好的,只是我喜欢他能够在官场之上有所发展,这入赘一说怕是……”
“只要他答应好好照顾黛儿,护着黛儿,允黛儿以后所生子嗣一人姓林就行。”
贾敏急急的打断林如海的话,又是一阵咳嗽,几乎咳出血丝儿来,才幽幽的继续说道。“你也说了你那弟子是个好的,那作为弟子护着老师独子有何问题?如果老爷觉得不好开这个口,那妾身就豁出去,厚着脸皮去求言哥儿。”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安抚贾敏道。“事实上,从母亲于梦中溘然长逝,你随着黛儿一年年长大而身染重病之时,为夫已经在考虑将黛儿托付给言之。为夫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言之纵然天纵其才,惊才绝艳,却不恃才傲物,当得黛儿良配。”
贾敏心下一松,却又是一阵咳嗽。
“既然…如此,老爷犹豫什么。老爷就不怕太过优柔寡断,让我那钻进钱眼子的娘家找住机会破坏?”
林如海却问:“荣国公夫人又送来信件了?”
贾敏点头,一脸麻木的道:“也不知我那娘家,哪里来的消息,居然得了妾身病榻缠绵的消息。妾身那娘家老太太,先是询问了我身体情况,又询问妾身对于黛儿的安排,说是如果妾身真有什么不好,当记得丧母长女不好说亲,为了黛儿考虑让妾身同意‘两个玉儿’的婚事,并将黛儿送去荣国府让她教养。”
想到上辈子贾母将林黛玉和那贪花好色、胭脂堆里混迹的贾宝玉养在一起,坏了林黛玉的名声,得了林家大半财产,却最终让林黛玉落得香消玉损的结局,贾敏就恨得咬牙切齿。
她千辛万苦才求得的女儿啊,就这样被她全心信赖的娘家给糟践了。
贾敏恨,所以重生归来,她不再跟林黛玉提起娘家时,每每都说娘家的好话,而是自知时间不够,就将上辈子跟着林黛玉看来的有关荣宁两府的肮脏腌臜事儿,一股脑的塞给林黛玉。
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只要记牢了长大后理解就成。
她的黛儿是聪慧的,定能明白她这个做娘的用心良苦。
“如果没有做那个梦,病榻缠绵心肠最柔软之际,妾身说不得会动了将黛儿送去荣国府的心思。”贾敏攥紧手帕,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道:“可现如今现实中的事情都与梦中一一对应上了。妾身又如何敢,如何舍得将黛儿送去哪儿,现在的荣国府已经不是父亲在世的荣国府了,就连妾身那母亲,也已经魔障,认定那贾宝玉必然会成为振兴荣国府的好儿郎。”
林如海轻轻拍打着贾敏的背部,防止她越说越激动时,喘不过气起来。
贾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如海怜惜,忙道。“你别思虑心重了,为夫好歹是黛儿的亲生父亲,难道不知为黛儿考量。”
贾敏摇头,解释:“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是妾身思虑过重,可黛儿的事情一天没有落下章程,妾身心便难以安稳。”
“为夫知道你的意思,你好生休息,一会儿为夫就让言之过府,到时……罢了罢了,为夫将他带到病榻前,亲耳听到总能安心。”
林如海再次嘱咐贾敏好生歇息后,就让原先在林家老夫人身边伺候,林家老夫人去了以后就到了贾敏身边的老仆,好生守着贾敏,自己则出府,亲自去了季言之在扬州城靠近郊外的住宅。
私塾夫子王宇也在季宅,他和陈老在下棋。陈老下得小心翼翼,本该大赢的局面,他偏偏下长惨胜。
私塾夫子惨败,不过他本身就是个臭棋篓子,一局终了倒很有兴致的邀陈老再战一局。
陈老摇头,拒绝道:“灶头上炖着药膳,我得看好了,免得少爷的心血又前功尽弃。”
私塾夫子瘪瘪嘴,本想说有季言之看着呢,可左右一眼,季言之现年不过十岁,正是当用功读书的时候,所以只得兴致阑珊的挥手,背着手儿准备去考校正在看书的季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