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夏油杰的是千里一个平淡的“哦”字,让人听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真的相信。

但是夏油杰也不在意，反正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了，并不需要他多费口舌。

空气中又一次沉默下来,千里把手中的水杯放到旁边,打破寂静。

“其实，我下午回去的时候又想了一下。”

下午？

夏油杰回想了一番白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可能也就是自己说的那些“理念”了。

“然后呢？”

他笑眯眯地追问。

“有什么感想？如果是想要反驳的话,那你可以不用说了。”

“不，并非反驳,只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千里摇了摇头，平静开口。

“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真的非常在意你所说的那个目标的话,应该早就想好了后续的事情，关于后果这种事情你却略过了。”

“然后呢？”

夏油杰的表情丝毫不变，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漫不经心。

“你想证明什么？”

“要么你是个短视的人,要么你是一个只想要毁灭的疯子,但是很明显并不是,所以我得出的结果是夏油先生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金色的眼眸完全不同于白天阳光下的明亮，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那片金色也带上了几分属于月色的浅淡，却又愈加通透。

她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疑问的句式。

“我猜的对吗。”

夏油杰一愣，原本眯着的眼睛也在这一秒睁开,黑色的眼眸对上了千里的视线,用一种全新的视角打量对方。

“这还真是……”

他低笑着，在心里说出了剩下的半句话。

出乎意料之外的话。

“你还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

夏油杰坦然承认。

“当然清楚，自己想走的路又怎么会不清楚？”

“即使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千里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口的话语却直击人心。

“夏油先生应该很清楚才对,毁灭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强到齐木楠雄这种能不论强弱，三天杀光全人类的程度，不然根本就是在想桃子，更别说指不定哪天就蹦出来一个齐木楠雄来阻止世界毁灭了。

不是她小看夏油杰，是论想要毁灭普通人，夏油杰的实力好像……不怎么够（咳）。

“我确实很清楚。”

夏油杰把腿上的《幽灵》合上，声音微冷。

“这些仅仅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

“是，我所说的确实都只是我的猜测。”

千里点头，承认下来。

“夏油先生给的线索也很多，而且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神情平静，姿态放松，一点都不像是她说的在“赌”，反而更像是说着一个确定了的结果。

夏油杰凝视了千里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骤然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我以为我已经够高看你了。”

他说。

“结果你一直都在出乎我的意料。”

无论是能力还是什么，甚至是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想过的东西，她竟然也就敢这么对他这样说出来。

有关于“杀光普通人创造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除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这两个姐妹是无论他说什么她们都相信之外，其他人并不是也很赞同他的这个理念。

事实上，除了两姐妹，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吐槽过，甚至还有光明正大吐槽的，让他分外无奈。

但是即使是这样，别人也是觉得他夏油杰真的是沉浸在了这个所谓的理想里，不可自拔。

他确实是沉浸了，但是也同样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他知道，他在这条路上每前进一步，都离必定的死亡结果愈发靠近。

“怎么说呢？”

千里叹了口气，并不觉得自己能猜出这个有多让人艰难，她只是对于类似的设定，或者说各种反派的类型很有经验而已。

“我自认为我无法说服夏油先生，所以就站在你的角度看待了一下问题。”

而且身边充斥真善美的人轻易也不会成为反派，根据她了解到的资料来看，对方这种黑化的那肯定是受打击或者目睹世间黑暗等等等等这一类的。

事实上她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相当惊讶。

这说明什么？说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黑化的并不彻底，而黑化不彻底还保持清醒的人……

就像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同理，一个人也无法让一个清醒的疯子改变想法。

“我的角度……吗？”

夏油杰看着自己对面千里稚嫩的面容，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那你还真是不得了。”

这个年纪就能够对人心拥有这样的理解，继续成长下去的话，以后会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吧？

此时此刻，他甚至还有心情想着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很快，千里的声音就再度传到他的耳边。

“我能知道夏油先生在这条路上的感想吗？”

她甚至还找了个像样的理由。

“就当做第一个问出这样问题的人的殊荣。”

杀人诛心。

这是夏油杰的第一个想法。

她在嘲讽？

这是夏油杰的第二个想法。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千里的眼睛的时候，那双依旧只有平静的眼眸有让他刚才的两个想法全部落空，却又由此生出了新的感觉。

她是认真的。

“想知道？”

夏油杰答不对题。

“那你可以亲自体会一下。”

“这样啊……”

千里沉默了好几秒，目光从夏油杰转移到了走廊的外面，月色下远处依旧是朦胧的黑暗，像是无人确定的未来。

体会什么的……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想要改变这个结局的感觉，她应该也很清楚才是。

“其实我也在做一件和夏油先生的结果类似的事情。”

千里忽然开口。

“我想改变结局，也一直在行动，但是好像一点成效都没有。”

“你确定要问我？”

夏油杰干脆把腿上的书放到一边，整个人也从靠着柱子的姿势正起身，甚至转换姿势，像是千里一样把腿随意垂在走廊边缘的下方，探身靠近对方，意味深长的开口。

“问我这个你眼中的‘疯子’？”

“只是问一下而已。”

狭长的凤目靠近，淡淡的压迫感也随着对方的靠近而生出，千里的目光重新回到夏油杰的身上，镇定开口。

“以及，虽然夏油先生确实是反派洗不白了，但是一般情况下我看到的你还是理智大于疯狂的，请放心，我心里并没有你是疯子的想法。”

世界上疯的人多了去了，还差一个吗？

“我说过，你很适合这边。”

确定千里的话出自真心，夏油杰轻笑一声，声音莫名有些低沉。

“但是现在看来，想要让你加入要费一番功夫了，因为我想要说的是——既然选择了一条路，那就要一直前行，不是吗？”

他微笑着，说出了在正常情况下完全相反的话。

“我期待你失败的那一天。”

这人……先支持再说失败，真的是……

千里深吸一口气，弯下眼眸。

“那么，同样的话送给你。”

她同样微笑着，声音轻柔得像是在给予一道再温柔不过的祝福。

“希望我有能看到你失败的那一天。”

空气中又一次安静下来，就连夜风也在这一刻止息，本就寂静的夜晚甚至没有了意思声音，像是时间在这一刻停顿。

金色与黑色的眼睛对视良久，又在同一时间生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纷纷移开。

这一波是互相伤害。

千里看了眼旁边的水杯，伸手拿起。

“那么时间不早了，我就回去了。”

千里站起身后退两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夏油杰告别。

“晚安，夏油先生。”

“承你吉言。”

夏油杰先是莫名的说了这句之后，才接下了千里的告别，这一次，他第一次说出了千里的名字。

“晚安，千里。”

千里抱着自己的水杯向回去的方向一步步走着，甚至在拐弯之前，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

直到整个人回到房间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随手把被子放在桌子上，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12:23，已经是午夜了，这样的话……

千里调整了一下手机，给自己定了个三点四十的震动提醒闹钟，决定把行动定在今晚的后半夜。

不然不行，本来就担心窃听器的电量，今天也对外面咒灵的活动范围有了评估，在没有任何帮助只能靠自己的情况下，也只能自己动身给自己找希望了。

希望自己被抓回来的时候能离开那个屏蔽信号的咒灵的范围内吧，幸亏这边四周连一个墙都没有，不然也太惨了。

在千里孤注一掷做出决定之后，外界的网络里，豁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