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看着外头天色道:“眼下已近午时,距离明天早上还有十个时辰不到,案子还缺少关键的人证物证,明日公审若不能定案,你们公子只怕难办。”
谢坚忍不住斥道:“忠远伯这不是添乱吗?”
秦缨站起身来,沉着面孔来回踱步,很快她道:“干着急没用,十个时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趁着你们公子未归,你们立刻动起来,先将现有的所有人证证词过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其他的证据,要在这十个时辰之中找出来。”
谢咏和谢坚跟着谢星阑多年,自知晓流程,立刻便唤翊卫来整理证词,秦缨看他们忙碌,脑中思绪也在飞速转着,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谢星阑终于从宫中归府。
刚进书房院,谢星阑便见翊卫们忙碌纷纷,而秦缨站在窗前皱眉思索着什么,她这几日始终沉稳自若,此刻周身却笼罩着阴云,颇有几分山雨欲来之感。
谢星阑瞳底微暗,被贞元帝之令打乱阵脚的应该是他,有危机感的应该也是他,而无论案子早一日破还是晚一日破,在崔慕之眼底当无分别,那她是急什么?
“公子回来了——”
谢坚一声喊打破了秦缨的沉思,她抬眸,见谢星阑果真站在院门口,立刻朝他走来,“宫里怎么安排?”
秦缨语气比他更紧迫,谢星阑淡声道:“陛下已经将诏令送去了各府,明日巳时至忠远伯府,午时之前要审出凶手来,从现在起,所有涉案之人不得离开各自府邸。”
秦缨点头,“时间紧迫,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可用。”
谢星阑狭眸,“我们?”
秦缨莫名道:“不然呢?”她似乎嫌他啰嗦,径直道:“如今还缺最直接的证据,你说的对,是要从傅灵身边的侍婢下手——”
她模样认真专注,谢星阑便有迟疑,此刻也抛之脑后,“去一趟傅家?”
秦缨颔首,“时间来不及了,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谢星阑也做此打算,闻言点了人马,与秦缨一道离了将军府。
谢星阑带着龙翊卫御马在前,秦缨的马车在后,走在途中,谢星阑回头看了两眼,谢坚瞧见他目光便道:“适才消息传回来,县主比小人们的反应还要快,按理说现在陛下下旨,咱们的境况有些不妙,可县主全无置身事外的打算——”
谢坚面露动容,谢星阑眼瞳一片深湛未说什么。
待到傅府,门房见着龙翊卫便有些慌乱,不多时,傅仲明夫妻带着傅灵一道出来迎客,众人进了前厅,便瞧见傅夫人膝下那对儿女也在,她们锦衣华服,粉雕玉琢一般,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傅仲明摆了摆手,“行了,带小姐和公子下去。”
他说完命人上茶,又道:“片刻前宫里来人下旨了,本想着明日一早去忠远伯府便是了,没想到龙翊卫来了,谢钦使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谢星阑不动声色道:“明日公审,今日再来确认各人证供,免得明日闹了误会。”
傅夫人在旁面色不甚好看,傅灵倒是气定神闲,秦缨坐在一旁暗暗打量,见翊卫上前来问话,傅灵便将身边两个丫头叫了出来,又道:“我那夜受了惊吓,回府后觉得有些头疼,是墨儿和环儿离府替我请的大夫。”
两个丫头坦然地站在众人跟前,谢星阑打量她们片刻道:“请诸位回避,我亲自问证供。”
傅仲明和傅夫人起身离开,傅灵待要走,秦缨起身道:“灵儿,我上次来也没待多久,不如你陪我在你们府中转转?”
傅灵牵唇,“我就说,这才像你,我们去园子里转转?”
秦缨应好,带着白鸳和沈珞先走一步,出了前院,二人顺着通向后花园的小道并肩而行,傅灵继续道:“你怎么会和谢星阑在一处?你们上次同来,我已经很惊讶了,今日竟又一起过来。”
秦缨坦然道:“都是为了婉儿的案子,我想早些弄清楚凶手是谁。”
傅灵笑,“又是为了崔世子?”
秦缨不知如何解释,“也不算是,婉儿当日就死在我们面前,任是谁都心有余悸,早日找到谋害她的凶手,也好早日心安。”
傅灵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明显是不信,“缨缨,你有这样的出身,京城这么多的世家男子,怎就非要崔世子?没得为了他,白白败坏自己的名声。”
秦缨心底微动,“怎有此言?”
傅灵说至此,神情忽有些苍凉,“我家里给我看了一门亲事,在蕲州,起初我嫌远,后来也只能应了,这京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秦缨忙问:“已经定了?”
傅灵苦笑一下,“不错,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婚期大抵在年前,母亲想让我早些出嫁,说女儿家留得年纪大了,便不好说亲了。”
秦缨便道:“她是故意让你们姐妹都远嫁吗?”
傅灵涩然道:“或许吧,但远嫁对我们而言,也不算坏事。”
既问到了此处,秦缨忍不住道:“你姐姐在族地过得好吗?”
“好啊。”傅灵转头看她,又粲然一笑,“离了京城,便离了一切纷扰,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傅灵笑的眉眼弯弯,可不知怎地,这笑意竟让秦缨心底发寒,而这时,一道略显尖利的童声响了起来,“二姐怎么又到园子里来?”
秦缨转身,只见是刚才被嬷嬷带走的傅家三小姐,她今年六岁,生的玉雪可亲,但看着傅灵的神色却颇为厌烦,又一副小大人模样道:“父亲说过,不许二姐来园子里,我要去告诉父亲——”
傅灵抱歉的看了一眼秦缨,上前道:“傅媛,县主在此,你少在此放肆!”
“我就要说,我要告诉父亲你不听话!你又来烧园子!你晦气!”
傅媛叉着腰,半分不怕傅灵,傅灵被她气着,对秦缨道了一句“失陪”,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傅媛的胳膊,在她吱哇乱叫的喊声中将她往内院带。
傅媛一边喊疼,一边叱骂傅灵,口口声声说她要烧园子,说到后来,傅灵将她嘴巴捂住才令她收了声,秦缨听得奇怪,目光所及,不见这园子里有任何着火的迹象,而傅灵身影消失在了廊道尽头,她忍不住往花园深处走了几步。
这后花园远比不上忠远伯府,却也小巧精致,尤其西边一小片海棠花林,虽然花期已过,但只看枝叶之繁盛,便可想见花开之时必定锦绣如云。
秦缨正想着,却见一个灰衫老仆担着一挑水过来,他累的满头是汗,正要往海棠花林而去,见秦缨在此,害怕冲撞贵人,忙加快脚步,可走得太快便来不及看路,他脚下一滑,眼看着一个趔趄要摔倒,沈珞连忙上前将扁担扶了住。
“请贵人恕罪——”
老仆放下水桶,连连告罪,秦缨忙道:“无碍无碍,老人家这水从何处挑来?看着像走了远路。”
老仆指向最东侧,“是从厨房那边来的,这附近的井封了,没法子,只能穿过整个府邸去挑水,冲撞了贵人实在是老奴之过。”
秦缨蹙眉,“井封了?另外,这园子近日可是着过火?”
秦缨想,傅媛之所以那般责骂傅灵,多半是将别人的过错怪罪到傅灵身上,如今初秋时节,这园子里多有枯败草叶,落个火星的确易起火,而老仆说附近无井水,多半是因此火势未来得及扑灭……
可这老仆道:“老奴听说的,说两年前封的,也不知为何,大抵没水了吧,这园子近日并未着火啊,怎么敢着火,那老爷和夫人要令小人吃不了兜着走……可能是谁在园子里烧过什么吧,老奴在地上见过几星余烬。”
秦缨心底微动,“您可知烧的什么?”
老仆摇头,“这便不知了,也没留下多少痕迹。”
老仆说完不敢耽误,再次告罪,跳着扁担往海棠花林行去,秦缨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刚想追上去,身后傅灵忽地出现,问道:“怎么来这里了?”
秦缨回身,面上笑意如常,“随便走走,都安抚好了吗?”
傅灵叹气道:“我父亲和母亲将她宠坏了,什么话都敢乱说,这孩子自小机灵,若父亲在此,她绝不敢对我大呼小叫,相反还很粘我似的,可父亲一走,她就变了个人一般。”
秦缨委婉道:“小孩子的言行举止多靠父母引导。”
傅灵牵唇,也半明不明地道:“所以我刚才说,远嫁对我而言,也算是好事。”
她似乎不打算往花园深处去,回头看了一眼前厅的方向道:“也不知谢星阑问完了没有,咱们回去看看?”
秦缨不假思索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