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士带着一个黑框窄边眼睛,他藏在眼睛后面的犀利目光上下认真打量着庄姚,姜先生在我治病的时候,经常会提到你的名字。对他而言,你是良药,我当时一直想见见你。
梁博士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有意思的是,安杰安先生,突然从某一天开始,治疗的时候也变成了呼唤你的名字。你不仅是姜连成先生的良药,还成了安杰先生的良药。
庄姚微愕。
梁博士单手撑着墙壁,侧着身子斜斜抵在墙边,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奇怪。你是你,可又不是你。庄先生,你愿意让我给你做一个全方位的心理测试吗?
庄姚心里咯噔一下,双腿突然绷直,双目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的邋遢男人,我就是我,我怎么可能不是我。
梁博士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烁了两下,也对。你的思想在你的身体里,你是你,又怎么会不是你,是我职业病犯了。
庄姚抬头警惕地望着梁博士,猜不准他刚才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
梁博士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距离。
这一个后退,突然就使两人处在一个最舒适的距离里。压迫陡然一轻,庄姚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梁博士后退了两步后停了下来,再次开口,你想不想知道姜先生的病因?
庄姚这是真的被面前这个人搞懵了,按理说他是心理学界屈指可数的大能,不会不知道保护病人的隐私,可他现在就这么明目张胆站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跟他讨论姜连成的病。就算他是姜连成的医生,这也是僭越了。
更何况他刚才还提到了安杰,就算安杰时长提到自己,那也是安杰本人的隐私。
他是陪同姜连成前来的,不是作为安杰家属前来的。可梁博士刚才却那么随意地就将安杰的病透露给了他。
这个梁博士,到底想干嘛?
庄姚看着面前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男人,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
庄姚想了想,问道:梁博士,你说了一口很流利的华语。
梁敬超笑了笑,虽为德裔,骨子里流的却是华夏血,自然不能忘本忘根。
庄姚又问:梁博士,我还听说你曾经在华国待过几年,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梁敬超价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庄先生,一开始是我给你提问,你好像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庄姚歪头看着梁敬超:那好,你问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梁敬超张开口,准备说话。
庄姚率先打断了他:奥对了,你刚才说过,我需要先回答你的问题你再回答我的问题。可我已经忘记了你的问题,只能向你提问。可如果这样我们就产生了悖论,只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能知道你的问题。可你如果一旦回答了我的问题,就违背了你自己刚才定下的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才能回答我的问题的规则。
梁敬超顿了两秒,嘴巴张开又阖上,最后他用手捂住嘴,笑声从指间泻出,逻辑悖论,那我问你,你觉得这个悖论有解吗?
庄姚:再坚不可摧、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有漏洞,这个悖论肯定也有。
梁敬超:那你觉得它的漏洞在哪里?
庄姚沉吟片刻,或许是你对我的问题答非所问时。
梁敬超的眼中闪过激赏,说得好!你刚才那个你问的问题是什么这个问题,只要我不回答而是采用重新提问或者答非所问的方式,你的这个悖论就不攻自破。
庄姚状似恍然地点点头,你说的好像很对。
梁敬超不屑地嗤笑一声。
庄姚又说:不愧是梁博士,就是见多识广。
梁敬超冷哼一声,庄姚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庄姚继续说:网络评价果然没有骗我,梁博士不愧是天才医生,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梁敬超收起了傲意,拿手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没那么夸张,网络上的虚名。
马屁拍够了,庄姚停顿两秒,指了指身后的治疗室,你在这里,那谁在里面帮姜连成治疗?
治疗?梁博士托着腮认真想了想,谁说他今天是来找我治疗的?
梁敬超从刚才说话就一直云里雾里,让庄姚听不真切。
庄姚心里已经从刚才的戒备到现在的反感,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博士收敛起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不错,但是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和姜先生扯上什么关系。
庄姚心里有些不舒服,上辈子他就和姜连成在一个屋檐下。到了这辈子他和他更是朝夕相处,他喜欢姜连成,心中也曾无数次幻想和姜连成花前月下白头偕老的模样。现在突然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仗着自己是姜连成的医生就跑到自己面前说让他不要和姜连成扯上关系。
他以为他是谁?
庄姚垂眸,浓密的黑色睫毛敛住了双眼,你是担心姜连成配不上我?
估计没想到庄姚会这么问,梁博士愣了一秒,接着就是笑了一声,呵,胡说什么呢,姜连成配不上你?这天下谁能配得上姜连成?我不是担心姜连成配不上你,我是担心你会害了他。
庄姚眼神在走廊上扫了一圈,然后找了个横椅坐下,我不觉得我的存在会伤害到他。
梁博士跟在庄姚身后,跟着他坐在了横椅的另一侧。
横椅很长,可以容纳六七个人并排坐下。现在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占据了横椅的两侧,像两个拉锯者在分庭抗礼。
梁博士伸出修长的手取下眼镜,露出了一直藏在里面的锐利眼眸。
他双手眼镜仔仔细细折起后放在横椅的一边,然后两只手插在草窝一样的头发里向上拨弄了几下。头发在梁博士的手里像有了生命般开始游走,不过是几个拨弄,所有的头发都整整齐齐梳在了脑后,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和挡住大半的脸庞。